要挂他的令旗;接受招安,穿上大明官服,以为从此光宗耀祖……
然后就是清军南下,他首鼠两端,最终选择投降。
再然后,就是儿子郑成功与他决裂,竖起“杀父报国”的大旗,成了大明的忠臣,而他郑芝龙,成了人人唾弃的武臣、海盗、叛徒。
“哈哈哈……”郑芝龙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松浦隆信和小野忠明对视一眼,眼中都有警惕。
天秀却神色不变,只是静静看着。
笑了足足半盏茶时间,郑芝龙才渐渐止住笑声。他抹去眼角的泪,但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某种近乎疯狂的兴奋。
“好,好一个各为其主。”他拿起那枚铜印,紧紧攥在手心,印纽的麒麟刺得掌心生疼,“我郑芝龙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摆布。张世杰摆布我儿子,我儿子摆布我的旧部,现在连你们日本人都想摆布我——”
他猛地睁眼,眼中血丝密布:“但我认了!因为你们说得对,这是我最后的机会!重振旗鼓?不,我要重建的,是一个真正属于我郑芝龙的海上王国!不在明国之下,不在日本之下,我要让张世杰、让我那好儿子看看,谁才是这片海上真正的王!”
天秀终于露出笑容,那是一种计谋得逞的笑。
“那么,郑公需要多少时间准备?”
郑芝龙站起身,走到茶室窗前,猛地推开窗户。夜风灌入,吹得油灯几欲熄灭,他的身影在明暗之间摇曳,像一尊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三个月。”他的声音混在海风里,飘向漆黑的大海,“三个月后,我要二十艘战船,三千精兵。至于第一个目标……”
他转过身,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
“台湾。我儿子不是要打台湾吗?好啊,老子先替他打下来!我要让他郑成功,让张世杰,让全天下都知道——台湾,是我郑家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天秀起身,深深鞠躬:“贫僧这便回江户复命。愿郑公……武运昌隆。”
松浦隆信也起身,拍了拍手。茶室侧门拉开,四个侍女端着酒肴鱼贯而入。最前面的侍女捧着一坛酒,泥封上贴着红纸,写着“菊正宗”三个字。
“郑公,此乃京都所赠御酒。”松浦隆信亲自开封,酒香瞬间弥漫茶室,“今夜,当痛饮。”
郑芝龙接过酒碗,一饮而尽。烈酒如火,烧过喉咙,烧进五脏六腑。
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年纪。那时他拥舰千艘,雄霸东海,连荷兰总督都要看他脸色。如今虽然落魄,但野心……从未死去。
“松浦大人。”郑芝龙放下酒碗,忽然问道,“我那儿子,最近可有信来?”
松浦隆信一愣,摇头道:“自郑将军受封靖海大将军后,便再无书信往来。”
“是吗……”郑芝龙又倒了一碗酒,对着窗外的夜空举起,“那为父的,就给他送一份大礼吧。”
他一饮而尽,然后将酒碗狠狠砸在地上!
瓷片四溅。
同一夜,平户岛西侧,一个偏僻的小渔村。
三艘朱印船静静泊在简陋的码头,船身上“郑”字旗已经褪色,在海风中无力地垂着。但船上的人却没睡——三十几个汉子聚在最大的那艘船舱里,油灯昏暗,映照着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
这些都是郑芝龙的老部下。
有跟着他从澳门到平户的葡萄牙混血炮手安东尼奥;有当年十八芝里排行第七的“翻江蛟”陈衷纪;还有负责打理郑家海外产业的账房先生周崔芝。这些人最年轻的也过了四十岁,最老的已年近花甲,都是在海上搏杀半生的老狼。
“老大今晚被松浦家的人叫去了。”陈衷纪打破沉默,他是个独眼龙,左眼在二十年前与西班牙人的海战中被火枪打瞎,“小野忠明亲自来接,肯定不是小事。”
周崔芝拨弄着算盘,他是这群人里唯一识文断字的,心思也最细:“我打听过了,来的是江户的人。僧侣打扮,但松浦家上下对他恭敬得很,连隆信大人都要亲自奉茶。”
“江户?”安东尼奥用生硬的汉语说,这个葡萄牙人跟了郑芝龙三十年,早已把自己当成半个中国人,“幕府……想干什么?”
舱门忽然被推开,海风灌入,油灯差点熄灭。
郑芝龙站在门口,羽织被风吹得向后扬起,露出腰间那两把“波切”。他脸上带着酒意,眼中却清醒得吓人。
“都来了?”他走进船舱,随手关上舱门。
所有人同时站起,动作整齐划一,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旗舰上听令的岁月。
郑芝龙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每一张脸。这些老兄弟,有的跟他一起发过财,有的替他挨过刀,有的在他落魄时不离不弃。如今他们也都老了,脸上有了皱纹,鬓角有了白发,但眼中的那股狼性,还没完全熄灭。
“今夜叫各位来,是要问一句话。”郑芝龙开口,声音不大,却压过了窗外的浪声,“你们……还想不想再搏一次?”
船舱里死一般寂静。
陈衷纪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