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诚。回去告诉你的部众,朝廷做事,必会顾及他们的生计。若有疑虑,可呈文都护府,自有答复。”
“是,谢公爷。”格日勒躬身退下。
这个小插曲没引起太多人注意。歌舞还在继续,大臣们互相敬酒,蒙古王公们则三三两两交谈。但张世杰知道,格日勒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北庭都护府最近的奏报里,确实提到草原上有些不安定迹象。几个部落为草场边界争执,甚至有轻微械斗。都护府正在调解,但根子不除,终是隐患。
他抬眼看向御座上的崇祯。
皇帝正与首辅范景文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笑,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这是崇祯紧张时的习惯动作。张世杰太熟悉了,当年在平台召对时,每逢难以决断的军国大事,崇祯就会这样。
他在紧张什么?
亥时三刻,宴席终于散了。
大臣和王公们谢恩告退,张世杰留在最后。按惯例,皇帝若有特别交代,会单独召见。
“世杰,陪朕走走。”崇祯果然开口。
方正化想跟上,崇祯摆摆手:“你们退下,朕与越国公说说话。”
两人走出乾清宫,沿着汉白玉栏杆缓步前行。秋夜的紫禁城寂静无声,宫灯在廊下投出长长的影子。远处传来梆子声——三更了。
“今日宴上,你看那些蒙古王公,是真心的吗?”崇祯忽然问。
张世杰沉吟:“额哲是真心的,他除了依靠朝廷,别无出路。巴达礼是精明的,科尔沁部早在辽东时就是墙头草,如今见大势已去,自然恭顺。至于喀尔喀那些……”他顿了顿,“是被打服的,口服心未必服。”
“朕也看出来了。”崇祯停下脚步,望着漆黑的夜空,“那个格日勒敬酒时,眼神里有怨气。虽然掩饰得好,但朕看得出来。”
张世杰有些意外——崇祯的观察竟如此细致。
“皇上圣明。”
“圣明?”崇祯苦笑,“朕若圣明,何至于让天下糜烂至此,要靠你一手挽回?朕若圣明,何至于……”
他忽然住口,转头看着张世杰:“你知道吗,有时候朕羡慕你。”
这话太直白,太不像皇帝该说的话。
张世杰躬身:“臣惶恐。”
“不必惶恐,朕说的是真心话。”崇祯继续往前走,“你做事,有魄力,有手段,说练兵就练兵,说改制就改制,说北伐就北伐。满朝文武,勋贵外戚,甚至那些蒙古王公,都听你的。朕呢?朕想做的事,处处掣肘;朕信任的人,一个个背叛。袁崇焕、杨嗣昌、陈新甲……还有那些东林党人。”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飘散,带着说不尽的苍凉。
“朕十七岁登基时,立志要做中兴之主。每日四更起身,批阅奏章到深夜,省下的宫帑全充军费。可结果呢?流寇越剿越多,建奴越打越强,朝廷越治越乱。直到你出现……”
崇祯转身,直视张世杰:“这些年,朕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从京营一个小小总旗,到如今的越国公、天可汗。有时候朕想,这大明江山,究竟是你的,还是朕的?”
这话太重了。
张世杰跪倒在地:“臣万死不敢!臣所做一切,皆为皇上,为大明!若无皇上信重,臣岂有今日?皇上此言,臣……臣无地自容!”
寂静。
只有风吹过宫檐的呜咽声。
许久,崇祯才伸手扶他:“起来吧,朕没有怪你的意思。这江山……你保住它,让它强盛,让它万国来朝,这就够了。至于是谁在保,不重要。”
张世杰起身,看着崇祯。月光下,皇帝的脸苍白如纸,眼中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朕累了。”崇祯轻声说,“回宫吧。你也早些休息,漠北初定,还有许多事要做。”
“臣告退。”
张世杰躬身退下,走出很远,回头望去,崇祯还站在那儿,站在乾清宫高高的台阶上,身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
而此刻,方正化从阴影中走出,来到崇祯身边。
“皇爷,夜深了,该回宫歇息了。”
“方正化。”崇祯没有动,“你说,朕是个好皇帝吗?”
方正化跪倒:“皇爷励精图治,宵衣旰食,自然是千古明君。”
“千古明君……”崇祯喃喃,“那为什么,这宫里宫外,朕觉得这么冷呢?”
方正化不敢接话。
崇祯望着张世杰离去的方向,许久,忽然问:“北镇抚司最近有蒙古草原的密报吗?”
“有。前日送来一份,说漠北几个部落私下串联,似对清丈草场不满。另外……”方正化犹豫了一下,“喀尔喀残部有人接触卫拉特,可能……有异动。”
“越国公知道吗?”
“北庭都护府的奏报,应该已经送到越国公府上了。”
崇祯点点头,转身往寝宫走去。走到殿门口时,他忽然停下,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草原上的风,又要起了。”
方正化抬头,只看见皇帝的背影消失在深深的宫门里。
而此刻,张世杰已经走出了午门。他的马车等在门外,亲兵队长赵铁柱迎上来:“公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