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内核,正合他经略海外、整饬军备的心思。
展开细读,孙如游先赞明初卫所制的精妙。
太祖高皇帝立国之初,军事制度的内核是“自给自足、兵源稳定”。
军户世袭,父死子继,代代承军籍;国家为军户分配专属“军田”,战时披甲上阵,戍守边疆、冲锋陷阵;闲时解甲归田,耕种劳作,自食其力。
这套“兵农合一”的制度,无需国家支付巨额军饷,却能维系庞大兵力,巅峰时全国卫所军达两百七十万之众,既是戍边的屏障,又是屯田的主力,正是凭借这支劲旅,明初方能横扫六合、北击蒙古,奠定疆域根基。
可笔锋陡转,孙如游便揭露了如今卫所制的糜烂不堪。
即便此前对九边有所整顿,积弊却早已深入骨髓。
各级军官勾结勋戚豪强,将军田视为囊中之物,大肆兼并侵占,“军官占田千顷,军户无立锥之地”已成常态。
失去土地的军户,沦为军官的佃农,受尽盘剥,温饱尚且难继,更无心思操练打仗,纷纷逃亡避祸。
至天启年间,全国卫所军名义上仍有百万之数,实际能战之兵不足半数,且多是老弱病残、凑数充额之辈,毫无战斗力可言。
可如今国家财政濒临破产,军饷拖欠成了家常便饭,士兵们“月粮缺支,衣甲破败”,忍饥挨饿戍边,哗变之事屡见不鲜,非但不能护国安邦,反而成了新的隐患。
文末,孙如游的论断一针见血。
卫所制的根基,在于“军田不被侵占、军户有生存保障”,而如今土地兼并已成不可逆之势,小农经济支撑的“兵农合一”,早已无法适配“大规模、长期化的边患”。
如今的战争需要的是专业化、职业化的军队,而非“半农半兵”的世袭军户。
昔日“自给自足”的良策,如今已成“国家负担与战斗力真空”的沉疴,不改则边防难固,征伐难成。
“说得透彻!”
朱由校低声赞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孙如游的话,正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如今他要经略朝鲜、征伐日本,没有一支强大的职业化军队万万不行,卫所制的改革,正和他意。
他随手将孙如游的社论放在一旁,拿起李汝华的文稿。
不出所料,李汝华的论述仍围绕经济展开,内核观点与方从哲大同小异,皆是痛陈户籍赋役制度的崩坏、土地兼并的危害与财政的窘迫,但与方从哲只论问题不同,李汝华在文末附上了一套详尽的解决方案,字里行间皆是务实的考量。
李汝华提出,革新的内核在于“清丈土地、改革赋税、放松户籍束缚”,三大举措相辅相成,目标明确。
增加国家财政收入,缓解民间怨愤,适配日益发展的经济。
具体措施更是条理清淅。
其一,重启“全国土地清丈”,效仿太祖高皇帝的鱼鳞图册制度,以严刑峻法为后盾,逼迫地主豪强如实申报土地,杜绝隐瞒虚报,让天下田亩皆有备案。
其二,打破特权阶层的免税壁垒,宗室、勋戚、官僚一律“按田缴税、摊丁入亩”,无论身份地位,田多则税重,田少则税轻,实现赋税公平。
其三,完善“一条鞭法”,延续张居正改革的精髓,将繁杂的实物税、徭役合并为单一的“货币税”,既适配江南商品经济的发展,又简化征收流程,减轻农民负担。
其四,放松世袭户籍的限制,允许匠户、军户等转行谋生,鼓励有手艺者投身江南民营作坊,促进工商业发展。
其五,开征“工商税”,将盐税、茶税、矿税、关税等纳入正规征管体系,弥补农业税的不足。
大明工商已然发达,却因征管混乱导致税收大量流失,若能规范征收,必能成为国家财政的重要支柱。
朱由校越看越满意,手指在“按田缴税”“工商税”等字眼上轻轻敲击,眼中闪铄着兴奋的光芒。
李汝华的这套方案,既务实可行,又精准契合了他的改革思路,绝非空泛的议论,而是真正能落地的良策。
“李阁老倒是个务实之人,所言皆是对症之药。”
李汝华连忙躬身行礼,谦逊道:“陛下谬赞,臣不过是就时政弊端,略献绵薄之策,能否施行,还需陛下圣裁。”
朱由校点了点头,心中已有决断。
方从哲点出了经济制度的沉疴,孙如游剖析了军事制度的崩坏,李汝华则给出了具体的经济革新方案,这三篇社论相辅相成,正好构成了革新的内核论据。
至于朱国祚的歪理、其馀阁臣的泛泛之谈,只需弃之不用便是。
“很好。”
朱由校将李汝华的社论与方从哲、孙如游的文稿放在一起,语气坚定。
“方首辅、孙阁老、李阁老的三篇社论,接下来三期,渐次刊发于《日报》头版,发往天下各州府!
朕要让天下人都看清,大明的积弊何在,革新的方向何方!”
“臣等遵旨!”
方从哲、孙如游、李汝华三人齐声应道,其馀阁臣也纷纷躬身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