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破祖制,是为大明续命,为万民谋福。
你提恢复丞相制,是为一己之私,为党争添乱!
两者能相提并论吗?”
一句话,怼得朱国祚哑口无言,脸颊涨得通红,却再也不敢多言。
朱由校看着他窘迫的模样,心中已有决断。
朱国祚的怨气可以理解,但恢复丞相制绝无可能。
朱由校压下对朱国祚的不满,伸手拿起下一卷社论。
正是首辅方从哲所写。
他目光落在“户籍与赋役制度”几个字上,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心中暗忖:
老方终究是识时务的。
展开社论细读,方从哲的笔触沉稳扎实,句句直指要害。
他开篇便详述太祖高皇帝时期的制度精髓:
黄册为纲,记录全国人口、户类(军户、民户、匠户),世袭固定,十年一修,确保“人丁不失、赋税不逃”,如同一张严密的网,将天下生民牢牢纳入统治体系。
鱼鳞图册为目,详记土地位置、面积、权属,田亩清淅,税赋有据,是农业税征收的根基。
而赋役制度则以“实物税与摇役”为内核,农民交粮食、纳布匹,定期服劳役,完美适配明初小农经济主导的社会格局。
方从哲直言,这套制度在明初百废待兴之时,堪称治国良策。
它让财政收支清淅可控,税源稳定充盈,为“休养生息”国策筑牢了根基,才有了洪武、永乐年间的盛世气象。
可笔锋一转,方从哲便揭露了如今制度的崩坏之状。
只是到了天启年间。
黄册、鱼鳞图册早已沦为“摆设”。
官员懒政怠惰,加之地主豪强勾结官僚,相互包庇,隐瞒土地、虚报人口成了常态。
天启年间沿用的黄册,竟是百年未曾正经更新的“古董”,册上姓名多是早已亡故之人,田地权属更是混乱不堪,“在册人口不及实际半数,在册土地不及兼并后半数”,税源大量流失,国家财政形同虚设。
另外,世袭户籍名存实亡。
官营手工业效率低下,匠户们受够了苛政压榨,纷纷逃亡江南,投身民营作坊,靠着手艺赚取温饱,昔日的匠户制度名存实亡。
军户更是凄惨,军田被兼并,军饷被克扣,士兵们食不果腹,逃亡者十之八九,卫所制度早已糜烂。
而陕北、河南等地,天灾频发,苛政猛于虎,大量农民失去土地,沦为流民,四处迁徙,成为社会动荡的隐患。
还有,赋税不均到了极致。
宗室、勋戚、官僚占田无数,却凭借特权“免税免役”,将沉重的赋税全压在贫苦农民身上。
于是便有了“富者田连阡陌而不税,贫者无立锥之地却重赋”的荒诞景象,一边是权贵们醉生梦死,一边是百姓们民不聊生,财政崩溃与民怨沸腾,已成积重难返之势。
文末,方从哲给出了一针见血的结论:
太祖高皇帝时期的户籍赋役制度,创建在“人口不流动、土地不兼并、小农经济主导”的基础之上,适配彼时的社会形态。
可如今,江南纺织业兴起,盐商、票号林立,商品经济已然萌芽,人口流动加剧,土地兼并更是不可逆的趋势。
“固定户籍和实物税”的旧制度,既无法适应经济形态的变化,又导致了财政崩溃与社会矛盾激化,不改不行,不改则大明危矣!
“好!说得好!”
朱由校看完,忍不住抚掌赞叹,紧锁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眼中闪过赞许之色。
“首辅眼光独到,一语中的!这户籍与赋役制度,确实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
方从哲闻言,连忙起身躬身行礼,姿态愈发谦卑:“陛下谬赞,臣不敢居功。
这些不过是臣观察时政所得的愚钝之见,能得陛下认可,已是臣的万幸。”
他心中清楚,自己与朱国祚不同,朱国祚尚有资本心存怨怼,而他早已是帝王手中的傀儡,唯有矜矜业业、谨小慎微,方能保全自身。
方才朱国祚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他万万不敢触怒龙颜。
可低头的瞬间,方从哲的手心还是微微出汗,目光中闪过一丝隐忧。
这篇社论看似迎合圣意,实则捅了马蜂窝。
宗室、勋戚、官僚集团,哪一个不是旧制度的既得利益者?
社论一旦刊发,便意味着要动这些人的奶酪,他这个首辅,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被无数人记恨,少不了口诛笔伐,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朱由校何等精明,早已看穿了他的顾虑,语气缓和了些许:“首辅不必过谦,也不必担忧。
改革之路,本就荆棘丛生,朕知你委屈,但为了大明江山,为了亿万生民,这副担子,还得你多担待些。”
“臣————臣遵旨。”
方从哲深深叩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帝王的话既是安抚,也是命令,他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朱由校放下方从哲的社论,目光转向其馀卷宗,最终停在孙如游的文稿上。
孙如游社论的标题为“论明初卫所制与今时军事之弊”,直指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