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唏嘘。
昔日他还是试百户时,也曾见过李若星几次,那时对方对他不过是冷淡一瞥,连多馀的话都懒得多说,他更是只能垂手侍立,连落座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他身居千户,李若星的态度竟热络到这般地步,官场冷暖,果然全凭品级权势。
沉炼与靳一川也相继起身,依序在厅侧的椅子上坐下。
刚坐定,侍者便端来三杯热茶,青瓷茶杯氤氲出袅袅热气,茶香冲淡了厅内的肃穆之气。
卢剑星端着茶杯,并未急着饮用,待李若星浅啜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他才斟酌着开口,语气躬敬却不失分寸:
“指挥佥事,我等三人自大同戍边归来,今日特来述职。
不知中枢后续有何安排,我等麾下弟兄,还请大人示下差事去向。”
他如今身为千户,手底下管着两千号人,皆是要吃粮饷、盼差事的。
之前一直外派大同,在京师根基尚浅,此番回来,自然想谋一份京师附近的差事,也好为弟兄们谋个安稳,在中枢站稳脚跟。
李若星闻言,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缓缓说道:
“你们三人在大同立下不少功劳,我等早有耳闻。
今日叫你们来,还真有一件紧要差事,要交给你们去办。”
卢剑星闻言,当即起身拱手,腰杆挺得笔直。
“还请指挥佥事吩咐!属下弟兄,随时听候调遣!”
他掌心微微收紧,眼底闪过一丝期待。
能被指挥佥事亲口点名将事,绝非寻常差事,若是能办好,不仅麾下弟兄的粮饷前程有了着落,他们兄弟三人在京师的根基也能愈发稳固。
李若星见状,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他缓缓坐回案后,声音却沉了几分:
“江南近来不太平啊,动乱四起,不少官宦世家、江南巨贾,竟猪油蒙了心,暗地里通贼谋逆。
这些人精得很,向来狡兔三窟,总想着留条后路,可谋逆乃是诛九族的大罪,既然敢踏这浑水,自然没有轻饶的道理。”
“卢千户,你之前在辽东浴血,后来又在大同戍边,见过刀光剑影,处事沉稳果决,麾下弟兄也都是能征善战之辈。
这种既要雷霆手段,又要拿捏分寸的差事,放眼整个锦衣卫,非你莫属。”
卢剑星脸上的喜色却瞬间淡去,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他沉吟片刻,还是拱手问道:
“指挥佥事谬赞了。
只是属下心中有个疑惑,这般差事”
他顿了顿,斟酌着措辞。
“抄没逆党家产,按说该是锦衣卫上下抢着去做的美差,怎么会落到属下这刚从大同回来的外派千户头上?”
这话虽直白,却是实情。
他在锦衣卫摸爬滚打多年,深知“抄家”二字背后的门道。
那些官宦世家、巨贾富户,家底殷实,金银珠宝、字画古玩不计其数,但凡沾手此事,总能得些油水,说是“肥差中的肥差”也不为过。
以往这类差事,皆是京中资深千户、甚至指挥佥事的亲信争抢的对象,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根基未稳的外派千户。
沉炼收起了跃跃欲试,眼神沉了沉,显然也想到了其中的蹊跷。
靳一川虽不及二人心思缜密,却也察觉到不对劲,挠了挠头,望向李若星的目光带着几分困惑。
“哈哈哈!”
李若星抚掌大笑,笑声在肃穆的议事厅里回荡。
“卢千户果然心思通透,一点就透。”
他收敛笑容,语气凝重了些。
“你说得不错,这差事油水是足,但风险也大。
那些江南世家、巨贾,在朝中盘根错节,牵连着不少官员,有的甚至是阁老、尚书的门生故吏。
此番动手,免不了要得罪一大批人,一个处置不当,便是引火烧身。”
“可即便如此”
卢剑星追问。
“谋逆乃是不赦之罪,即便牵连朝中重臣,陛下圣明,想来也不会姑息。
这般既得实惠,又能立大功的差事,依旧该是众人争抢才是。”
李若星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又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
“卢千户还是这般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难怪能在大同立下军功。”
他缓缓放下玉扳指,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
“不瞒你说,这差事,是陛下亲自指名,要你们三兄弟去办的。”
“陛下?!”
三个字如惊雷般在议事厅炸响,卢剑星浑身一震,猛地站直了身子,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沉炼瞳孔骤缩,冷峻的面容瞬间绷紧,死死盯着李若星,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真假、
靳一川更是惊得直接站了起来,脱口而出:“陛下居然知道我们兄弟三人?”
他们三人,虽如今身居千户、百户之职,但在人才济济的京师,在卧虎藏龙的锦衣卫中,终究只是中层官员。
京师三品以上的大员车载斗量,就连锦衣卫内部,指挥佥事、镇抚使也不在少数,陛下日理万机,怎么会偏偏记得他们这三个从边关回来的小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