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敬之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压得极低。
“王国梁败亡,是因为他只靠麾下兵卒,人心不齐,又没借助民力。
可咱们不一样。
山西、陕西民怨沸腾,流民遍地,张天琳虽败,可他麾下还有残部散在山里,只要您振臂一呼,那些走投无路的流民,定会来投!”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况且,您现在还有退路吗?
不反,是死路一条。
反了,还有一线生机!
您想想,咱们可以先稳住大同局势,若是大同守不住,只要总镇带着大军突入陕西,掀起更大的民乱,拥众十馀万,到时候朝廷怎么办?
民怨沸腾,贼势众,朝廷只能是招抚,给咱们封官,给咱们地盘,总镇照样能荣华富贵!”
王威的心脏猛地一跳。
招抚?
荣华富贵?
这些词像钩子一样,勾住了他的心思。
他看着帐外的营寨,想起自己多年来在大同积攒的产业、私藏的金银,又想起熊廷弼到来后可能的下场。
抄家、砍头,连家人都要受牵连。
不反,必死无疑。
反了,或许真能有条活路。
“可是”
王威还有些尤豫。
“麾下的兵卒,会跟我反吗?他们的家眷,大多在大同府城”
“总镇放心!”
周敬之立刻说道:“总镇麾下的两万精锐,大多是您的家丁和老兵,靠您的粮饷活命,对您忠心耿耿。
至于家眷,只要您破了大同府城,把他们的家眷接到军中,他们还能不跟您走?
再说,陕西有粮,有地,只要您承诺打下陕西后,给他们分田分地,他们只会比您更积极!”
王威沉默了。
他走到帐帘边,掀起一角,看着外面的士兵。
那些人,都是跟着他打了数十年仗的亲信,靠他才有了活路。
若是他振臂一呼,他们兴许真的会反!
张天琳的流民军,不过是些走投无路的百姓,却能逼得大同府城戒严,可见民怨之深。
若是他能利用这份民怨,恐怕真能搅动天下局势,换来朝廷的安抚。
“反了还有一线生机”
王威喃喃自语,眼神里的尤豫渐渐被决绝取代。
他猛地攥紧拳头,语气逐渐坚定起来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
“只是”
“依你之见,本镇接下来要如何是好?”
此刻一步错,便是满盘皆输。
王威不敢不小心。
周敬之往前半步,躬身拱手,语气沉稳却透着狠厉:
“总镇,眼下需走三步险棋,且一步都不能错。”
他伸出三根手指,逐条拆解。
“其一,速收张天琳。
此人虽败,却在流民中颇有威望,手里还攥着数万流民。
收服了他,不仅能断后顾之忧,还能借他的名头收拢散在山里的流民,为我军添兵。
其二,诈开大同府城。
府城内藏着代王府的私库、县衙的粮仓,还有军械库的甲胄兵器,有了这些,您才能真正扩军养兵。
其三,困死孙镇、马荣。
这两人拥兵自重,若不早除,必成后患。
可派人诈称‘镇守太监张炜有令,召诸将入府城共商平乱大计’,等他们入城,便一举擒下,其麾下兵马群龙无首,自然会归降总镇。”
“若时间来得及,还可在许家庄堡至大同府的必经之路上设伏。
熊廷弼长途奔袭,军容虽整却必疲,若能打他个措手不及,不仅能拖延他进城,还能缴获他的粮草军械,到时候,大同的天,就真的是总镇您的了!”
这三步棋,步步紧逼,层层递进,直戳王威的要害。
他看着周敬之,眼神里终于有了几分光彩。
此前的慌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孤注一掷的决绝。
“好!就依你之计!”
他拍案起身。
“只是这收服张天琳之事,需得一个稳妥之人去办,你看”
“此事交由属下去便是。”
周敬之立刻接话。
“张天琳如今困在雷公山,前有官军,后无退路,正是最易动摇之时。
属下去,既能显总镇的诚意,也能拿捏住他的软肋。
他若不降,便告诉他,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他若降,便许他‘流民统领’之位,让他仍掌旧部,他必心动。”
王威看着周敬之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安定了不少。
他走上前,拍了拍周敬之的肩膀:
“辛苦敬之了!此番若是功成,你便是首功,本镇必封你为布政使,与本镇共掌山西!”
“谢总镇!”
周敬之躬身行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心。
今日举事,不仅是王威在赌,他也在赌。
一旦事成,他便不再是依附于人的幕僚,而是能执掌一方的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