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馀的耽搁,周敬之只带了两名亲信,揣着王威的令牌,趁着暮色往雷公山而去。
山路崎岖,碎石硌得马蹄生疼,山风卷着枯草碎屑,打在脸上生疼。
行至半山腰,便能听到山上载来的混乱声响。
有妇孺的哭声,有汉子的咒骂,还有人在争抢最后一点干粮,显然是士气已崩。
此刻。
雷公山顶的临时营地里,更是一片狼借。
破旧的帐篷东倒西歪,篝火只剩下几点火星,几个流民坐在地上,眼神麻木。
张天琳站在一块巨石上,望着远处大同府城的方向,眉头紧锁。
方才王威大军的猛攻,象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豪情。
他原以为,凭着四万流民,总能跟官军掰掰手腕,可真正交手才知道,没有甲胄、没有训练的流民,在精锐边军面前,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或许现在大明还不够烂。”
张天琳喃喃自语,心里已生出退意。
他想带着那这几日聚拢来的精锐,连夜往陕西逃。
陕西旱情更重,流民更多,只要他振臂一呼,总能再拉起一支队伍。
实在不行,往南去太原府,那里富庶,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大将军!官军派人来了!”
一名亲卫匆匆跑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亲卫手里悄悄攥着一小块银子,是周敬之的亲信方才塞给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慌乱。
“派人?”
张天琳皱起眉,语气冰冷。
“是来说降的?不见!直接杀了,省得浪费口舌!”
他现在对官军满是恨意,哪里肯听什么劝降。
“别、别杀!”
亲卫连忙摆手,声音都变了调。
“那人说说他是来帮将军的,不是来说降的!
还带了王威总兵的令牌!”
“帮我?”
张天琳愣住了。
他现在困在山顶,前有追兵后无退路,连吃饭都成问题,谁会来帮他?
难道是官军的圈套?
他盯着亲卫的眼睛,见对方眼神闪铄,不似说谎,心里顿时生出几分疑惑:
“带他来见我,其他人都退下。”
片刻后。
周敬之跟着亲卫走进营地。
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手里拿着一块玄铁令牌,上面刻着“大同副总兵王威”的字样,神态从容。
“先生远道而来,如何帮我?”
张天琳开门见山,手按在腰间的刀上,眼神警剔。
他可没忘了,眼前这人的主人,刚把他的流民军打得落花流水。
周敬之扫了一眼周围的流民,见有人在偷偷打量,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
“此处人多眼杂,恐有不便,还请将军与我密谈。”
张天琳眼神闪铄,思索片刻,终究是按捺不住好奇心。
他想知道,此人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他挥手让亲卫都退到十步之外,带着周敬之走到一块背风的巨石后,才冷冷开口:
“现在可以说了。”
周敬之从袖中取出王威的令牌,递到张天琳面前,语气骤变,带着几分压迫:
“实不相瞒,我家主公,大同副总兵王威,不日便要起事,反了大明!”
“什么?!”
张天琳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里满是震惊。
“你、你说什么?官军造反?”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王威是大明的副总兵,吃着朝廷的俸禄,怎么会突然反了?
“将军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
周敬之神色不变,反而往前一步,逼近张天琳。
“你如今困在雷公山,粮尽援绝,王总兵若想杀你,只需派一队骑兵上山,你麾下这些人,撑不过半个时辰。
可我家明公没这么做,反而派我来,是给你一条活路。”
他语气逐渐放缓,开始利诱:
“你若愿意襄助王总兵,仍可执掌你的流民部众,王总兵还会给你甲胄兵器,让你当‘大同流民大将军’。
打下大同府后,粮仓归你管,流民归你募,日后若是拿下山西,你便是山西的‘流民统领’。
这可比你逃去陕西,当个流寇强多了。”
张天琳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斗,心里翻江倒海。
官军造反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可周敬之的话,又象钩子一样勾住了他的心。
他现在确实没退路了。
逃去陕西,未必能拉起队伍。
留在山里,迟早被王威剿灭。
可若是跟着王威反了,不仅能活命,还能有官做,有兵有粮,这难道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吗?
“可王威为何要反?”
张天琳还是有些怀疑。
“因为熊廷弼要来了。”
周敬之冷笑一声。
“熊廷弼在宣府抄了多少人的家?
杀了多少贪腐的将官?
王总兵手里的空额、私吞的军饷,哪一条都够他死十次。
不反,是死。
反了,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