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得官员们不敢懈迨。
“其二,江南县级以下的基层,早已是‘乡绅拢断、里甲崩坏”。
里甲制度名存实亡,赋税、治安、民生全被地方豪强把持,朝廷的政令连乡野都传不到。
这次赈灾若是只停在州县,不触及基层,怕是灾情刚过,乱象又生。”
“朕意设‘江南救灾司’,统管全省赈灾事务。
司下按层级设‘县赈济总局’‘乡赈事务局’‘村赈点’。
从里甲一级开始赈灾,由村赈点负责人逐户登记:
户主姓名、人口数、田亩数、房屋损毁程度、是否缺粮。
登记后需户主签字画押,再由乡赈局复核、县赈局备案,形成“朝廷直达农户’的信息链,谁也别想在中间篡改数据。”
“至于“以工代赈”。”
朱由校补充道:“要绑定‘户贴”,青壮灾民须凭村赈点发放的‘户贴”报名,每日领赈粮时,在‘户贴”上盖印。
没有‘户贴”的,一律不得参与。
这样既能确保赈粮精准到每一户,又能让百姓主动配合新机构的户籍登记,一举两得叶向高闻言,瞳孔微缩。
他阅尽朝堂风云,瞬间就从“救灾司”的层级设置里,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如今大明的皇权,是“不下县”的,县以下的事务全靠乡绅与里正打理。
可这救灾司,却要把“村赈点”设到每一个村落,还要逐户登记户籍、田亩,这哪里是在赈灾?
分明是借着赈灾的由头,把皇权的触手,直接伸到了江南的乡野之间!
方从哲也反应过来,心里暗自惊叹。
陛下这一步棋,走得太妙了!
借着赈灾的大义,没人敢反对。
可灾情过后,这救灾司若是顺势转为常设机构,那江南的基层掌控权,就彻底落到了朝廷手里,再也不是乡绅豪强能把持的了。
“陛下圣明。”
叶向高率先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敬畏。
“救灾司之设,既能精准赈灾,又能厘清基层,实乃万全之策。”
其馀大臣也纷纷附和。
这是皇帝的阳谋。
抵抗“救灾”就是抗旨,一旦出了问题,便是掉脑袋的罪过。
江南的官员、豪绅就算看出了陛下的深意,也只能乖乖配合。
朱由校看着众臣的反应,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江南是大明的财赋重地,可基层失控太久,若不借着这次赈灾破局,日后想要掌控只会更难。
这救灾司,便是他皇权下沉的第一步。
灾情过后,这“村赈点”“乡赈局”只需换个名字,就能变成朝廷管控基层的常设机构,到那时,皇权才能真正扎根江南。
所以。
灾难对于当权者来说,确实是一个考验,但对于朱由校来说,却更是一个机会。
殿中沉默了片刻。
叶向高很快出列了。
救灾司统管江南数府赈灾,上涉粮款调度,下及流民安置,更兼“触及基层”的特殊使命,掌舱者的人选,直接关乎全局成败。
“陛下,救灾司责任甚重,不知陛下属意何人总理?”
叶向高躬身再问,目光不自觉地扫过殿中几位重臣,却见方从哲、李长庚皆面露沉吟,显然也在思索合适人选。
他们很显然知晓了救灾司的关键性。
若是能够掌控这个机构
便相当于掌控了江南。
朱由校轻笑一声,说道:“南京兵部尚书袁可立,可当此任。”
此言一出,殿内先是一静,随即响起低低的附和声。
方从哲抚须颌首:“陛下圣明!袁可立为兵部尚书,刚递来江南灾情密折,可见其对江南局势洞察敏锐。
更兼他曾掌南京兵部,熟谱江南卫所调度、府县协调之法,既能镇住地方豪强,又能统筹军政力量。
若有府县推,凭其南京兵部尚书之职,亦可强令配合。”
朱由校微微额首,对内侍抬手:
“传朕旨意:南京兵部尚书袁可立兼任任江南救灾司总理,总领江南各省赈灾事宜。
凡粮款调拨、安置区建设、以工代赈调度,皆由其决断。
江南各省府县官署,须无条件配合,若有违抗、推者,袁可立可持朕赐‘便宜行事’令牌,先斩后奏。”
“臣等遵旨!”
众臣齐声应下,再无异议。
朱由校挥了挥手,吩咐道:
“都下去吧。
户部三日内须备齐十万石漕粮、五十万两赈灾银。
工部调运漕运废弃木料三千丈、生石灰万石(防瘟疫)。
太医院选二十名擅治时疫的御医,随赈灾队伍南下。
众爱卿各司其职,若有延误,朕唯尔等是问。”
群臣躬身告退。
没过多久,东暖阁内只剩朱由校以及几个太监。
“取圣旨来!”
内侍不敢怠慢,很快捧来一方紫檀木匣,匣内铺着明黄色锦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