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圣旨平铺在御案之上,朱由校当即开始泼墨。
密旨的开篇,朱由校没有绕弯子,径直向袁可立挑明了救灾司的真正使命:
“江南之患,不在水涝,而在乡绅拢断乡野。
里甲崩坏百年,赋税、户籍、治安尽归豪强,朝廷政令如隔靴搔痒。
朕设救灾司,名日赈灾,实为借势破局,将皇权之根扎入村野,断士绅豪强臂膀。
此乃朕之心腹事,卿需慎之又慎。”
笔锋一转,他便写下最内核的“选人”之策。
这是皇权能否穿透基层的关键,也是他反复斟酌多时的结果:
“救灾司基层“村赈点’负责人,绝不可用乡绅、里正,亦不可用州县吏员举荐之人此类人非与豪强勾结,便是染尽官场积弊,只会将赈灾变成‘分肥”。
卿须从江南‘寒素书生’中拔摧:
凡家境贫寒、未入仕途却通经史、有口碑者,由县赈济总局出题考核(考‘民生策”,不问八股),合格者授‘村赈点主事’之职,月给俸禄五两(与九品官相当)。
此类书生有三利:
一者出身民间,知百姓饥苦,不会克扣赈粮。
二者无乡绅背景,不易被拉拢腐蚀。
三者渴望借朝廷差事改变命运,必尽心效力。
卿可告知他们,赈灾结束后,表现优异者可保举入国子监,或补州县吏缺,让他们有奔头。”
写到此处,朱由校顿了顿,想起辽东战场上那些带着伤归来的兵卒,笔尖又添上一段“至于村赈点的差吏、护卫,可从辽东归兵中挑选。
此番辽东平叛,归来的客军约万人,多是北方健儿,与江南乡绅无半点牵扯。
他们见惯沙场生死,对朝廷忠诚无二,且执行力强。
可让他们负责‘户贴”发放、灾民登记复核、安置区治安,每日给米二升、铜钱十文,若有战功者,可升“村赈点巡检”。
朕知此辈久后或染地方积习,然至少能为朕争取十馀年时间。
这十馀年里,卿可助朕完善基层制度:
村赈点主事三年一换,不得在原籍任职。
巡检由救灾司直接调遣,不许与地方更员勾结。
每季度由巡按御史核查‘户贴”与实际人口,若有篡改者,连坐县赈济总局主官。
如此循环,或可让基层真正归于朝廷掌控。”
密旨的末尾,他特意加了一段“监督之法”。
“卿若遇乡绅阻挠、地方官叼难,可直接调动南京卫所兵卒弹压。
东厂已派百名番役随卿南下,专查‘贪腐、囤积’之事。
凡贪污赈粮百两以上、囤积粮食千石以上者,无需奏请,就地斩决,悬首城门三日,以做效尤。
卿切记:救灾、掌基层,二者不可偏废。
江南定,则大明财赋定;基层掌,则大明根基定。”
写完最后一字,朱由校将笔掷在笔洗中,取过随身佩戴的“天子行宝”小印。
这枚印玺比寻常御印小一圈,专用于密旨。
他蘸了朱砂,在密旨落款处重重盖下。
此时魏朝已奉召赶来,见御案上的密旨,连忙躬身:“奴婢恭迎陛下旨意。”
“这封密旨,你亲自选三个最可靠的使者,每人备三匹快马,走内府驿道,日夜兼程送往南京袁可立手中。”
朱由校将密旨折成细条,塞进特制的铜管,再用蜂蜡封死管口。
“沿途驿站须优先供给马匹、干粮,若延误一刻,驿丞与使者一并问斩。
另外,告诉袁可立,密旨内容,除他之外,不得有第二人知晓。”
魏朝双手接过铜管,紧紧揣进贴身处的锦袋里,锦袋外还裹着三层防水的油布。
“奴婢遵旨!即刻便去安排,定让密旨在三日内送到袁可立手上!”
说罢,他躬身倒退着退出暖阁。
时间缓缓流逝。
三日后。
一场浙浙沥沥的夏雨落在北京城上。
给久旱的北直隶,带来了些许甘露。
但却没给通政使司带来半分宁静。
司署院落里,十几名吏员正围着堆积如山的奏报忙碌。
这些从江南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奏报,封皮上大多沾着泥浆与雨水,有的边角被水泡得发皱,墨字都晕开了几分。
显然是从被淹的州县加急送出的。
“苏州府奏:吴淞江堤坝溃决三处,淹没稻田两万三千亩,流民约八千馀人!”
“杭州府奏:海潮倒灌入城,弼教坊商铺尽毁,贡院牌楼塌了,溺死者已逾三千!”
“绍兴府奏:上虞县七个村落被海潮吞噬,仅馀四十馀人生还,盐场堤坝全毁!”
吏员们一边高声念着奏报摘要,一边按府县分类登记,再由专人送往内阁、户部与救灾司筹备处。
孤辜战士通政使曹于汴亲自坐镇,手里着一本厚厚的登记簿,时不时用笔在上面勾画。
虽灾情触目惊心,他脸上却不见慌乱,只因各部门早已按陛下旨意备妥了应对之策。
而南京那边。
袁可立接到密旨后,第一时间在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