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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梁勒住马,鬃毛凌乱的战马喘着粗气,鼻孔里喷出白雾般的气息。
他猛地回头,望向河谷方向。
那里的火光虽已渐暗,却仍能隐约看到官军旗帜在阳光中晃动,厮杀声像被风吹散的碎玉,断断续续传来,刺得他耳膜发疼。
他身后跟着的三千骑兵,此刻已没了半分气势:
战马瘸了腿,只能一颠一颠地跟着。
士兵手臂受了伤,脸色惨白,眼神里满是惊魂未定,连手里的马刀都快握不住。
王国梁看着这副光景,喉间泛起一股苦涩。
他麾下原本有三万馀人,从宣府出兵时何等声势,可短短一日,就只剩这三千残兵,其馀人要么死在窄桥边,要么还困在官军的包围圈里,怕是早已投降或战死。
“宣镇完了。”
他低声呢喃,眼底的光却一点点暗了下去。
曾经他以为,凭着大同边军的精锐、蒙古降兵的骑射,再加之宣府本地的民心,就算反了,也能跟朝廷掰掰手腕。
可今日一战才知,他所谓的“实力”,在朝廷的精锐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姐夫,现在该如何是好?”
黑云龙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明显的颤斗。
他催马凑到王国梁身边,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污,原本嚣张的眼神此刻只剩下慌乱,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咱们咱们还能回宣府吗?”
王国梁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
“回宣府?
你以为宣府还是咱们的地盘?
咱们前脚回去,后脚麻家的人就会拿着刀等着。
他们盼着咱们死,盼着拿咱们的人头去朝廷邀功,你忘了?”
黑云龙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
“那那咱们能去哪里?
总不能一直在外面飘着吧?”
他之前杀钦差时的狠劲早已没了踪影,此刻象个没了主意的孩子,只能死死盯着王国梁,盼着对方能给出一条活路。
“去独石堡。”
王国梁调转马头,朝着北面的山路望去。
“从独石堡往北,就是草原;再往西,能通西域。
咱们得逃,逃到大明够不着的地方。”
“逃?”
黑云龙的面色瞬间垮了,声音陡然拔高。
“逃去草原?
那里全是鞑子,咱们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逃去西域?
那地方黄沙漫天,连口干净水都难找,哪有在宣府当将军舒服?”
他这辈子在宣府养尊处优,哪里吃过逃亡的苦,一想到要去蛮荒之地,心里就满是不甘。
“舒服?”
王国梁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得象刀。
“你以为现在还能谈舒服?
若不是你一时冲动杀了钦差,咱们会落到这步田地?”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稍稍缓和,却仍带着几分疲惫。
“你义父王威为何不反?
去年大同总兵杨肇基去山东平闻香教,大同的兵权几乎全在他手里,可他就是按兵不动。
他比你清楚,现在的朝廷,虽有腐朽之处,却还没到分崩离析的地步。
当今陛下更是英明,对宣府的动作快得很,根本不给咱们喘息的时间,造反就是死路一条!”
黑云龙被说得哑口无言,垂着头。
他想起当初杀钦差时的痛快,想起王国梁劝他“再等等”时的场景,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悔意,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王国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大明的土地上,已经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处了。
走吧,再晚,官军追上来就真的走不了了。”
三千残兵重新动了起来,沿着山路往北走。
暮色越来越浓,山林里的风也冷了起来,吹得树叶“哗哗”作响,象有人在暗处窥视。
黑云龙缩了缩脖子,总觉得心里发慌,时不时回头望一眼,生怕官军的骑兵突然追上来。
可他们没走多久,约莫十里地的光景,前面的骑兵突然停了下来,有人惊呼出声:
“将军!前面前面有官军的旗帜!”
王国梁心里一紧,催马往前冲了几步。
通过稀疏的树林,他果然看到前方的山头上,插着一面醒目的帅旗。
旗面是深红色的,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大大的“陈”字,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陈陈策?!”
王国梁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
他猛地勒住马,手指死死攥着缰绳,嘴里忍不住低骂:
“他奶奶的!原来原来老子根本就没逃出包围圈!”
他终于明白,马世龙所谓的“第一道包围圈”只是个幌子,陈策的蓟镇步卒早就在这里设好了卡。
身后的三千骑兵也慌了,有人开始调转马头,想往回跑,却被王国梁喝住:
“不许退!”
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前有陈策的步卒,后有马世龙的追兵,往后逃死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