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汗凭什么信你?”
那小卒却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耐人寻味:
“信不信由大汗。我家主人说了,他只是想让大汗多活几年,好让辽东的战事,再持续些时日。”
这句话象一道闪电,劈开了皇太极的疑惑。
他瞬间明白了。
此人背后的人,定是辽东那些靠着“军需”“粮饷”牟利的官员或将领!
这些人靠着战事吃饭,若是大金复灭、辽东太平,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所以才会暗中通风报信,让他活下去,让战事继续下去!
皇太极低头沉思,结合自己的判断。
明军连续作战数月,从清河到柳河,再到围攻赫图阿拉,消耗必然巨大。
孙承宗在辽阳的后勤本就吃紧,再被草原部落劫掠,断供是大概率的事。
这么一想,此人带来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猛地抬头,救援赫图阿拉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既然明军撑不了多久,他何必去送死?
不如在此处等巴雅喇的偏师,等明军撤军后,再回赫图阿拉重整旗鼓!
“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
想明白之后,皇太极对着那士兵说道:“本汗记住这份情了。”
“既然你家主人要谋利,我这里有牛羊、有战马、有人参,你们主人到时候,也可以和我们做生意。”
连战事透露机密情报都敢,此人背后的人可以利用。
说不定,还可以和他们交易,换来大金现在急需的各种物资。
这明军士卒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将大汗的话带回去的。”
“放他走。”
皇太极对着济尔哈朗挥了挥手,示意放人。
济尔哈朗也知晓此人不是敌人,当即解开了那士兵的束缚,并且给了他一袋烧酒。
“好酒!”
此人接过烧酒,喝了一口,舒爽的呻吟一声。
之后对着皇太极拱了拱手,没有再说什么,骑乘上一匹战马,转身走进风雪之中,很快便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原里。
皇太极站在高坡上,望着此人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他没想到,自己竟能靠着明军内部的“蛀虫”活命。
看来,这场辽东之战,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时间如白驹过隙。
十五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赫图阿拉城墙上的建奴守军依旧顽强,而明军的粮草已渐渐见底,火铳的铅弹几乎没有了,连士兵们每日的口粮,都从两斤糙米减到了一斤半。
营地里,不少士兵裹着单薄的棉衣,靠在帐篷边,望着南方的方向发呆。
再有几日就是除夕了。
往年这个时候,他们早已在家中围着炭火盆,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听着孩子的笑声。
可如今,只有呼啸的寒风、冻硬的干粮,还有远处城墙上隐约传来的建奴喊杀声。
“不知道家里的年过得怎么样”
一名来自山东的士兵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思乡的苦涩,身旁的同伴们沉默着,没人接话。
思归的情绪像瘟疫般蔓延,连平日里最勇猛的莽夫,此刻也没了往日的锐气。
中军大帐内。
熊廷弼盯着案上的舆图,眉头紧锁。
李若星垂手站在一旁,脸色有些难看:“经略公,属下按您的吩咐,故意放出要北上追击皇太极、或是强攻赫图阿拉的假消息,还安排了‘破绽’,可抓到的都是些底层的小卒,一问三不知,真正的内奸,根本没露头。”
熊廷弼重重叹了口气。
那些藏在暗处的蛀虫,定是察觉到了风声,收敛了手脚。
抓不到内核内奸,此番攻伐赫图阿拉,剿灭建州女真,势必有人在后面掣肘。
“罢了。”
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几分疲惫。
“这些小角色留着也没用,都发往辽阳,交给孙部堂处置吧。”
辽东巡抚就是管锦衣卫诸事的,这方面,他倒是不想越权处理。
就在他尤豫要不要撤退的时候。
帐外传来亲兵急促的脚步声:“经略公!京师来的快马!陛下的密诏!”
熊廷弼心中一紧,连忙起身,整理好官袍。
而在这个时候,送密诏的太监也进来了。
熊廷弼赶忙对着密诏的方向跪下。
传诏的太监见礼仪具备,也不眈误时间,当即展开明黄的诏书,声音在帐内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辽东冬寒,将士疲弊,后勤难继,着经略熊廷弼即刻撤围,率部回师辽阳,待开春整肃内部、补足粮草后,再图进取”
“另,召见布和,命其将林丹汗、莽古尔泰等俘虏囚送入京”
陛下也要我撤军吗?
他抬起头,望着传诏太监,眼中满是不甘。
或许。
再多围几日,赫图阿拉就破了!
可他也明白,君命难违,更何况,眼前的困境确实无解:
士兵思归、粮草断绝、内奸未除
再耗下去,恐怕不等建奴来攻,明军自己就先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