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李若星点了点头,当即离开中军大帐,前去安排锄奸事宜。
李若星走后,熊廷弼望着帐外飘落的雪花,心中第一次真正认同了杨涟的话。
攘外必先安内。
军队里面有叛徒,我军机密情报,敌方都能探查清楚,这仗还怎么打?
而且
现在这些人还在使阴招。
未必不可能下黑手。
譬如说,全军出动之际,他身边空虚,突然来一支‘建奴精锐’袭杀他,将他这个辽东经略的人头拿下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思及此,熊廷弼眼神越发危险。
这些吃里扒外的畜生,必须彻底铲除了!
赫图阿拉北面。
松花江中游的大屈折处,寒风如野兽般在雪原上咆哮。
昔日海西女真聚居的木城早已坍塌,只剩下几截焦黑的木柱插在雪地里,被狂风卷着雪粒,磨得只剩下斑驳的木纹。
这里的雪比沉阳、抚顺厚了足足三尺,一脚踩下去能没到大腿根,呼出来的白气刚到半空,就凝结成细小的冰碴。
连最耐寒的蒙古马,都要裹上厚厚的毡布,才敢在雪地里挪动。
皇太极的残部就蜷缩在这片荒凉之地。
不足万馀人的队伍,散落在废弃木城的残垣断壁间。
士兵们裹着破旧的皮袄,围着几堆微弱的篝火,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寒风卷走最后一丝暖意。
皇太极披着一件玄色的狐裘大氅,站在一处高坡上,目光死死盯着通往草原的方向,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在等巴雅喇。
此番奇袭科尔沁,正面战场上的辎重、俘虏全丢在了大柳河。
若不是出发前分了一支偏师,让巴雅喇绕道草原北面,带着半数科尔沁的战利品,他这次恐怕真要“无功而返”。
可巴雅喇已经迟了三日,是遇到了明军的埋伏,还是被草原的风雪困住了?
皇太极的心,像被这里的严寒冻住一般,沉得发慌。
“大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坡下传来,济尔哈朗攥着马鞭,身后跟着两名亲卫,押着一个穿着明军服饰的人,快步走上坡来。
“奴才抓了个明军斥候!他居然敢闯咱们的营地!”
“斥候?”
皇太极猛地回头,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精光。
他快步走下高坡,打量着那个被押着的人。
对方穿着普通的明军步兵棉袄,腰间别着一把短刀,脸上沾着雪粒,却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透着一股从容,不象是被抓来的俘虏。
“你倒是胆子大,都追到这里来了。”
皇太极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怎么?熊廷弼是想把我赶到罗荒野(西伯利亚)去?他不攻赫图阿拉了?”
那明军士兵却摇了摇头,坦然道:
“熊经略没派兵追来,我也不是斥候,我是来给大汗送消息的。”
“送消息?”
皇太极的眉头皱得更紧,眼中满是怀疑。
他见过太多明军俘虏为了活命撒谎,眼前这人却连一点惧意都没有,反而主动提“送消息”,实在蹊跷。
“为了活命,便编这种谎话?你以为本汗会信?”
“大汗若是不信,可问这位将军。”
那士兵抬手指了指济尔哈朗,语气依旧平静。
“我来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丝逃跑的举动?是我主动拦住你们的斥候,说要见大汗,否则你们未必能找到我。”
皇太极看向济尔哈朗,后者点了点头,沉声道:
“回大汗,此人确实是主动现身,见到夜不收后没有反抗,只说有要事禀报大汗,属下才把他带来的。”
听到这话,皇太极心中的怀疑消了几分。
他绕着那士兵走了一圈,目光锐利如刀,问道:“谁派你来的?”
“这个我不能说。”
士兵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明军之中,竟有人私下联系他?
皇太极心中一动。
难道熊廷弼麾下并非铁板一块,也有不和之人?
这个念头让他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道:“那你要给本汗带什么消息?”
“我家主人让我告诉大汗,不要去救援赫图阿拉。
草原部落南下劫掠广宁,明军的后勤线已经断了,现在他们缺火药、少粮草,根本围不了多久。
最多一个月,就得撤军。
若是大汗此刻出兵救援,反而会落入熊廷弼的埋伏,得不偿失。”
“缺火药、少粮草?”
皇太极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可是最关键的军情!
他之前就猜测明军后勤可能出了问题,却没想到竟到了“断绝”的地步。
没有火药,明军攻不下赫图阿拉。
没有粮草,他们连围城都撑不住!
但皇太极不可能因为这个斥候的一番言语,就信了他的话。
他强压着心中的激动,依旧保持着警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