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琉球的阳光,将当地传统民居的红瓦屋顶照得发亮。剧组选定的外景地就在这样一个宁静的村落边缘,几棵巨大的榕树投下斑驳的阴影。
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河井二十九郎指挥着助手调整反光板的角度,青木一郎则在检查铺设在草丛中的麦克风线路。雇来的本地群演穿着朴素的服装,三三两两地坐在树荫下,好奇地看着这一切。更远处,一些村里的老人和孩子远远地围着,低声交谈。
在这片有序的忙碌中心,田宫二郎正在进行开机前的最后一次预演。
所谓“预演”,就是在昂贵的胶片开始转动前,导演和演员通过反复排练,将每一个走位,每一丝情绪都打磨到完美。
在胶片时代,每一格未曝光的原始胶片都价值不菲,每分钟的实拍成本都可能高达数万日元。预演,是用时间换取金钱和成片质量的必要过程。
田宫二郎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表演。
儿子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眼神瞥向正在整理邮包的父亲,嘴角下意识地撇了撇,流露出一种清淅可见的,几乎是不加掩饰的嫌弃和不耐烦。
“停一下。”武藏海的声音响起。
他走到田宫二郎面前,年轻的演员立刻停下动作,神情专注。
“感觉不对。”武藏海的声音不高,却让周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你看到父亲整理邮包时的眼神,不应该是单纯的厌恶。那种情绪太浅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查找最精准的词语,“那应该是一种恐惧。”
田宫二郎愣住了,这个解读完全超出了他的缺省。
“你在恐惧,”武藏海继续道,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引导性,“恐惧你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液,恐惧那条他走了一辈子的山路,最终也会成为你的宿命,把你这个从东京回来的‘体面人’也困死在这里。
你那份不屑,不过是用来掩饰这种深层恐惧的盔甲。所以,把你外露的不屑收起来三分,换成不安,一种对自己未来的不安。”
田宫二郎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状态。他再次靠上门框,这一次,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仅仅在“表演”叛逆的儿子。他依旧靠在门框上,但抱胸的手臂不再那么紧绷,呈现出一种防御而非攻击的姿态。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父亲佝偻的背影时,先前那明显的嫌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疏离,有审视,但更深处的,是一种仿佛看到自己未来倒影般的,细微的惊慌与不安。他的喉结甚至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没有增加一句台词,但整个角色的内心戏和层次感,瞬间丰满了数倍。
“很好,保持住。”武藏海点头,目光扫过在场的加藤嘉和藤由纪子,“记住刚才的感觉,实拍就按这个来。”
预演圆满结束。武藏海示意演员们休息,等待摄影和录音部门完成最后的设备调整。
他在导演椅上坐下,刚闭上眼睛想缓一口气,大村秀五就拿着一个文档夹走了过来。
“监督,”大村在他身边的矮凳上坐下,压低声音,“东京那边,联系上了。”
武藏海睁开眼,示意他继续。
“您昨晚收到的那份传真,内容属实。增村保造导演的新片,确实已经在昨天上午正式开机。目标明确,就是为了争夺暑期档。”大村秀五的语速很快,带着忧虑,“我们该怎么办?”
武藏海的目光投向远处正在调试机器的河井,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
“意料之中的事。”他语气平静,“暑期档是黄金档,就算没有增村保造,东宝、松竹、日活,哪一家会放过?盯着别人没用,专心把我们自己的片子拍好,用质量说话,才是正道。”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相比这个,我更好奇传真最后的那个署名,‘辉’。查清楚是谁了吗?”
大村秀五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神情,立刻回答:“查清了。本名叫小林正辉,财务部的课长。会社里有名的‘风向鸡’,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看来,他是觉得久保部长那条船要沉,想提前在我们这里挂个号。”
武藏海轻轻敲着导演椅的扶手,点了点头。
“是墙头草,也得先施肥。”他看向大村,语气果断,“这样吧,给他预付一笔丰厚的‘传真费’。然后,多和他联系,闲聊,不谈电影,不提久保,就问他东京最近有什么新鲜事,最近有哪些趣闻。”
大村秀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眼中流露出佩服的神色:“我明白了!这样既显得我们大气,不把他当工具,又能从他那些‘闲聊’里,听出东京的动向和久保派系的虚实。监督,高明!”
就在这时,一名场务快步跑来:“监督,摄影和录音都调整完毕,可以实拍了!”
武藏海立刻站起身,所有的闲聊和权谋都被瞬间抛在脑后。他大步走向监视器,整个剧组如同上紧发条的精密仪器,瞬间各就各位。
“摄像头速度?”
“稳定!”
“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