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和理想,都只化成一句′张隐是爱人,先生是信仰。梦境定格在她被乱箭穿心的那一幕,祝清猛地惊醒,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房内漆黑又寂静,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过去许久,祝清才平静下来。
可那个梦并未散去,而是以一种记忆的方式,涌入她的脑海。祝清怔愣一瞬,随后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梦,而是属于祝清的记忆,涌了回来。
她先前就觉得,祝清丢失了一些记忆,譬如她跟冯怀鹤的关系到底如何,譬如她的一些喜好,她全都没有记忆。
可今夜它们排山倒海地回来了。
祝清心跳突然变快,怎会如此?
而且,那好像,是她的前前世……
她是如何走入轮回,如何降生在二十一世纪,又是如何被冯怀鹤的遗恨拉回五代十国,都清清楚楚地一帧一帧播放在脑海里。她有了和祝清一样的感受,坚持煮了多年的甜花汤被倒掉,长安沦陷后相依相伴的人对她的猜忌、怀疑和防备,那种付出一切也走不进一个世界的无力感祝清的目光渐渐变暗。
她是祝清。
她回来了,被冯怀鹤的遗恨扯了回来,回到一千年前她自己的身上。但时间跨度太长,历史长河漫漫,她已经与原来的自己大有不同。比如,她虽然感叹与张隐的那段情感,却不爱张隐,虽然震惊冯怀鹤的才能,却没把冯怀鹤当做信仰。
反而对冯怀鹤的猜忌有种恨意。
但是冯怀鹤,他因为遗恨也重生回来了。
所以,冯怀鹤这一世的唯二目标都与她有关,一个是弥补她,一个是独占她?
无法想象,前世的冯怀鹤心中到底有多少苦恨和遗憾,才能凭借一己之力扭转时空,甚至将她这个千古后人都给扯回来?他最恨的,应该是张隐,难怪将人的小像日日携带,恐怕每天都在想怎么刀了张隐。
祝清一阵胆寒。
有过两世恨和执念的冯怀鹤,她要怎么逃脱?祝清用一整晚的时间,想到一个可以摆脱冯怀鹤的方法。这个方法,一定会让冯怀鹤放她回去的!
她禁不住幻想,等冯怀鹤让她回家去以后,第一件事是给大家报平安,对与冯怀鹤之间的恩恩怨怨绝口不提,第二便是收拾行囊,以最快的速度搬去晋阳,再也不要见冯怀鹤。
她激动澎湃,恨不能马上就去找冯怀鹤。
清晨,天色还未完全亮起,祝清已按捺不住起身,梳洗后,用发带绑了个方便简单的丸子头。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早,等来到外面,却发现冯怀鹤更早,他已经不在掌书记院了。
祝清心急如焚,出去时,包福不在,院外已经换了一批人在把守,这群人腰佩弯刀,看起来比先前的武夫更勇猛。
祝清不敢硬闯,问距她最近的那个人:“掌书记呢?”那人新奇地盯着她头顶的小丸子:“掌书记天没亮就出去了,说是有一笔生意要做。”
祝清立刻绷紧神经。
冯怀鹤不与冯家来往,不可能帮家族走生意,除非有利可图。如今还有什么利益能给他图?
祝清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三哥祝飞川。
她着急,但没用,灰溜溜回掌书记院,却是再也不想去任意一间房了,只蹲坐在院子的石台尚,焦灼地等冯怀鹤回来。一直到傍晚时分,祝清才终于听见脚步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她唰地起身迎上前,当看见他的嘴唇时,她又想起昨晚的湿吻来…祝清忙后退一小步,“我有事跟你说。”
冯怀鹤将她后退的动作收在眼里,没说话,自顾去打水来给迎春花浇水。祝清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我已经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做了。”冯怀鹤在舀水浇迎春花,他今日穿了浅青色的澜袍,与周边的花木草映融为一体,宛如一根长势修长的青竹。
冯怀鹤依旧没说话,看着水瓢里的水打湿土壤,有些土壤受不住,塌陷下去,有些则吸收很好,变得蓬松起高。
不禁想,水真是一种极具掌控力的东西,能生万物,亦能摧毁万物。他也想如此,将祝清的生死牢牢掌控在手中。
届时,她为了活命,便只能在他掌心里撒娇求爱,永远不会离开他。“冯怀鹤!“祝清忍不住喊一声:“我知道你在故意晾着我,有意思吗?”冯怀鹤终于侧眸望她一眼:“我温了粥,先用饭。”“我有事跟你说。“祝清坚定地重复。
冯怀鹤暗暗瞅她,须臾,他把水瓢丢回桶里,迈步往记室房。祝清硬着头皮跟上。
她走到廊庑下,被射杀在此的悲恐记忆袭来,即使她无法与千年前的自己共情,却压不住身子的反应,四肢顿时变得僵硬寒冷。未免冯怀鹤察觉异常,祝清咬牙,强行压下去心中那股怆意,提步艰难地跟上冯怀鹤。
掌书记房里,冯怀鹤已走到屏风后。
那扇绣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薄纱屏风后,是他的起居地。祝清一绕过去,便嗅到他领地中独属于他的气味,只有一张床榻,一个挂衣裳的木架,和一面镜子,就别无其他。
清简得和他这个人一样。
他撩袍坐到铜镜前,解开发冠,青丝如瀑散落下来,他拿起木梳示意祝清:“帮我束发。”
祝清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