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看着他不说话。
冯怀鹤了然地转身,“我就在屋外,换好随时唤我。”祝清对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将身上湿漉漉的衣裳换下来。换上干爽的衣裳,整个人舒服清爽许多,冯怀鹤掐准时机地擅自推门进来,见她已经换好却没喊他,也不恼,神情自若地坐到桌边,侧目看着她道:“过来。”
祝清不想动。
但看他渐渐变沉的目光,祝清就没了骨气,慢慢地以龟爬的速度挪过去,找一个距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可一张桌子就那么小,坐得再远也只有一臂的距离。冯怀鹤很轻易给她夹菜,小碗冒得尖尖的。祝清想到那舌尖搅动的滑腻感,看着满满一碗饭菜,莫名有些反胃。“昨日我见你第一个跑到公厨,将海碗添满,怎么,现在是看着我没胃口?还是。"冯怀鹤盯着她说:“要我喂你?”祝清总觉得他说的"喂'不是简单的喂。
她不情不愿地拿起长筷,在冯怀鹤目光的压力下,慢慢吃下半碗饭,又把药喝干净。
放下药碗,冯怀鹤递来的话梅,祝清别过头不吃。满脑子都是被他强吻的那一幕,祝清一点儿都不想看见他。她冷冷说:“你什么时候让我出去?”
“再等等,很快了。”
冯怀鹤说着,看祝清白皙的侧脸和圆润的下巴在温暖的烛光下,显得美丽又可爱,尤其是她的丸子髻。
他不禁探手,轻轻抚上去。
圆圆黑黑的一小个,戳在掌心痒痒的。
上辈子的祝清从未如此束过长发,显然,这是月球的祝清才会束的发型。冯怀鹤不明白她是如何从月球来到这个地方的。但他在后来某一日突然想起,上辈子祝清死后,他为她整理遗物时,发现过祝清的谋士手札。
她在上面记录过许多天马行空的事。
那是一个极其文明的世界,女子们可自由谈婚论嫁,还有一种只需要三四个时辰就能从长安到洛阳的车,炎炎夏日时,女子们可以仅着一件小衫,但那个世界也好似不那么文明,因总有一些未能跟上当下文明的人指点她们衣着,或是重男之风虽没有如今严重,却依旧盛行,有不少女子同样受到荼毒。冯怀鹤再想先前祝清给他说过的那个梦,知道祝清在月球也过得不幸福。他很确定,祝清手札中记载的,就是她那个世界。只是,上辈子冯怀鹤忘了许多事,弥留之际,连祝清的模样都在他的记忆里消散,包括这件事,他也早已因为年迈而忘掉。现在想起来,即使不明白为什么,但从那些札记冯怀鹤坚信,她与祝清一定有着共同点,甚至是可能是同一个人,不过是时间的扭曲,将她们的位置、记忆扭曲出错位。
她们就是同一人,都是他要的祝清。也许她们过去不同,共情有异,但都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冯怀鹤一面想,一面沉默地收拾碗筷离开。祝清去重新关锁门窗,却发现房门的锁已经坏掉,可怜兮兮地耷拉下来。不知冯怀鹤文雅的皮囊下,藏着怎样强烈的胫骨,竟会有如此大的力气。他上次拉弓的模样,同样的熟练威猛,没有半点儿文人墨客的温雅。祝清用桌子抵住门,随后瘫到榻上,疲惫地想方才的事。到底要如何才能离开这儿?
君子动口不动手,要不然先跟冯怀鹤商量,试图开导他,再正式地递交辞职信,如此一来,兴许可以。
如果行不通,再采用暴力办法。
祝清浑浑噩噩地思考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她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也是十六岁,来冯怀鹤这儿求学,他们朝夕相伴,长安沦陷后他们依然在战火纷飞的塌陷城相互陪伴,苦苦煎熬。黄巢死在山东那一年,隆冬雪夜,祝清已经失去所有的家人,百姓民不聊生,战火没有要歇的景象。
望着水深火热的人间地狱,不管男女老少都能上餐桌的残酷时代,祝清观雪有感,问她的先生:“先生以为,何为太平,何为盛世?”先生与她立在掌书记房的长廊下,仰望漫天飞白,“私以为,女子不以癸水为耻,不以生儿为荣,便是太平盛世。”祝清回头不解地望他:“如今战火纷飞,人与人都在自相蚕食了,为何先生口中的盛世,却是平等?不应该是…
先生望过来的眼神,比此时飞落的雪花还要冷淡:“看看当今局势,等到你我头发花白老到死去的时候,战火和乱世都不会停歇。那不如怀抱一个盛世幻想,也好撑着让自己活下去。既是幻想,必然就要幻出最极致的盛世,相信那一天会到来。”
祝清愣了愣。
此一句话,惊艳了她的一生。
她不知道先生口中那极致盛世会是怎样的时代,但时常在梦里见过,那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姑娘所在的时代,已经足够文明,却依然没有做到′不以生儿为荣。
祝清亲眼看见那个姑娘受着怎样的荼毒,再听见先生的这句话,她暗暗下定决心,要开出他们都想要的太平盛世,没有战争也要,平等她也要。祝清将此作为一生的信仰。
在亲眼看见相依相伴六年之久的先生,面无表情地倒掉了她煮的甜花汤后,她毅然决绝地出师离开,遇见治愈了她的张隐,与之成亲。后来的事,就是一场悲剧。
祝清被乱箭射杀在当年与先生一起看雪的廊庑下,她此生所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