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礼服裙的手提袋,沿着人行道不紧不慢地朝着预定酒店的方向走去。
权至龙则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
她走得不快不慢,步子轻轻飘着,整个人还沉醉在半个小时前全情投入的心悸之中。而权至龙则跟在她身后大约半步的位置。
其实如果是以往这样一起走,他早就习惯上来。伸手自然接过她手里的手提袋帮忙提着,搂着她的肩膀像没骨头一样赖在她身上。
但今天,两人之间隔着两个月的沉默与争执,只能这样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风吹过来时,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谨慎了些。
不过,见她没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抗拒,权至龙还是悄悄抿起了唇角。
刚刚看李艺率走出休息室时,她整个人像刚从火焰里走过,又像从黑暗里脱胎而出的样子,灼得他几乎要移不开眼。
她心情很好。
他能感觉得出来。
眼前每一个细微动作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着——如果现在说一句话,能不能让她回头看看他?
嘴唇张了又合,权至龙试了两三次,声音卡在喉咙口,又很快被凉爽的夜风冻住。
事实上,李艺率倒也没有在刻意冷落他。
此刻的她虽然身体有些脱力,可整个人却像被月光从头到尾洗过一样,轻盈,宁静。
夜风拂过她汗湿后又干透的发梢。
她享受着这一刻松弛和自在,因此对于身后那个亦步亦趋的身影,也同样生不出抗拒——当然也的确是有在刻意不去关照身后那个陷入漫长挣扎和思考的沉默目光。
权至龙想说的话有很多。
他想说“你弹得真好”,想说“没有人能比舞台上的你更耀眼”,想说“对不起”……想说“我真的好想你”。
可是细密的话拥挤在胸口,越挤越乱,越乱越往下沉。
直至两人都不再说话,直至街上的人群渐渐稀疏。路灯的光带着水汽,朦胧得像隔着玻璃的倒影。
再走一百多米就到了。
就在这段只剩下风声的路灯阴影下,权至龙终于再也忍不住:“艺率。”
身后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李艺率停下脚步,侧头看向他。
路灯在头顶轻飘飘亮着,光打在他睫毛上,在眼下落下一小片湿漉漉的投影。权至龙抿着唇,看上去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紧张:“我……”
他深吸一口气,好像这句开头憋了整整两个月,终于在此刻倾倒而出:“我那天的态度……真的很抱歉。”
要说下去,要完整地说下去。
权至龙在心里重复又混乱地安慰自己:只要低头就好了,只要示弱就好了。他必须要展现出他的脆弱和需要……毕竟他实在无法接受失去她。只要能混过去,只要能再度拥有她——
“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
他说着说着,眼睛忍不住开始游移起来,“我不该说那些过分的话,也不该、也不该那样对你……我知道是我不对,我最近真的反思了很多自己……”
讲到这里,他停顿片刻,整个人忽然怔住。
这些脱口而出的话听起来竟让人意外地感到熟悉——几年以前,在洛根机场的咖啡馆里,他也是用同一套自责的说辞,重复不想失去她的恐惧。
“包括之前也是。”
他声音越说越低,眼神一寸寸垂下去,下意识伸手想碰她的指尖: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再多关注我一些。”
李艺率几乎能洞见那双微阖眼睑下的双眼满是渴望的黑洞,孩子气地摆弄着自己少得可怜的筹码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再多给我一点爱……好不好?”
他好湿漉,好落魄。
简直像是在五年前洛根机场被李艺率捡到时那样,干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露出流浪狗一样胆怯的牙齿,好像这样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耗费了全部力气。
是不是在害怕我下一秒就会回避转身离开呢?
李艺率几乎要轻笑出来。
我不要。
明明若即若离的是他,忽冷忽热的是他,善于推拉的是他,不坚定地缩回壳里的也是他。怎么始作俑者倒是开始委屈起来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
他自作主张地陷入纠结痛苦,而后又以一副忏悔的姿态索要救赎。可这根本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手段——她也不能再这样视而不见地继续与他厮混下去。
我不要。
李艺率看着那张卸下舞台妆以后几乎软弱可欺的脸,知道她几乎要心软了,知道自己几乎要控制不住重新捡起一只小动物纯粹的依恋……但她必须要忍住。
“是真心想要道歉挽回吗?”
她的声音轻薄得像一片羽毛落下,换来他忙不迭地点头。
“是无论如何都想要这么做吗?”
“嗯。”
“是不管做什么都愿意吗?”
“……嗯。”
“那就好,”
像是得到了再满意不过的答案,李艺率轻笑一声,终于对他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脸。她朝他伸出手,语气轻快且无辜:“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