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着皮肤骨骼不断生长而面临撕裂与愈合的阵痛;意味着像蛇一样褪去旧皮暴露脆弱的新生皮肤;意味着与过去对峙将旧我彻底焚毁——意味着咀嚼自己的过失,意味着直面自己的差误,意味着认知自己的局限……意味着杀死过去的自己,那么她宁愿背负着过去的每一寸阴影从地狱里爬出来!
连续的急板音乐厅内奔腾。
宽广如歌的旋律再次响起,音色从清冷逐渐变得滚烫,终于在烈火中淬炼成利剑。
而李艺率也终于不再试图控制什么。
不再为了完美、不再为了技巧、甚至不再为了赢,而是——
为了把这具支离破碎的灵魂重新点燃。
为了活着!
舞台顶光从斜后方斩下来,将她的侧脸棱角镀成锋利的亮银色。
乐团的铜管山呼海啸一样涌上来,弦乐高声震颤,打击乐的脉搏如雷声在地面轰鸣。
而她在这一切的中央,一个被推向断崖却拒绝下坠的人……细瘦,倔强,坚硬,咬着牙——燃烧!
手腕再度压下宽阔的和弦,钢弦震颤,音浪轰然,几乎不像从这样一副单薄身体里发出的磅礴豪壮。
钢琴在怒吼。
而她也在怒吼。
向命运怒吼,向被疼痛围困的青春怒吼,向脆弱断裂的脊髓怒吼,向舆论、流言、失真的叙述怒吼,向……所有企图逼她低下头的一切一切怒吼:
我不再是那个会被压垮,会用幻觉逃避自我的孩子了!
乐句愈来愈灼热,愈来愈狂野,舞台上的空气几乎都要被燃烧成金色的屑片。
她的手几乎在战栗,每块肌肉都发出痛苦的哀号,可眼睛却亮得惊人。
乐章进入最后的大段落,钢琴与乐队像两道巨大的潮水从相反方向奔跑而来,又在中线处轰然撞上——
观众席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压下,被卷进雪崩的中心。
而李艺率在雪崩里站立着。
手臂全力向前推,十指在琴键上爆开一朵一朵火花般的音色。
是奔向黎明的速度,是肺腑被灌满风的自由,是劫后余生的人站在悬崖上痛哭大笑的解放。
最后一个辉煌的主和弦被准确又凶猛地命中——一座山峰从胸膛之中硬生生被拔出来。
巨响之后,现场被压成真空。
她的指尖停在空中一寸,剧烈地颤抖着,短促的呼吸在胸腔发热。
台下的掌声如雨,人们站起鼓掌,大声疾呼。台上同样热烈,乐手们鼓掌甩弓,连指挥面对着她挥舞双臂鼓掌,朝着向人群示意——可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李艺率只是怔怔地看着舞台上刺眼的顶灯,颤抖久久无法平息。
她从地狱重生了。
而地狱,并没有改变她灵魂的颜色。
她复活了。
**
柴赛的颁奖礼与李艺率前两次参加的比赛不同,是需要在所有组别、所有轮次的比赛全部结束后,才会统一举办一场联合颁奖典礼。
因此演奏完成的选手只需要在三天后公布获奖名单时出席即可。
李艺率换好衣服拿着琴谱从休息室的候场通道走出时,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尽管因为学业的问题她与权至龙总是聚少离多,但大概是在前一次争吵以后产生了些微妙的变化,此刻在狭长通道里与他四目相撞,李艺率竟又荒谬地生出些失而复得的迫切。
这未免也太没出息了些吧……
她在心里这样感叹。
“什么时候过来的?”
迎上那直勾勾盯着她的目光,心里倒也没再多出什么犹豫,她颇为自然地上前两步与他并肩。
“……昨天晚上刚下飞机。”
停顿片刻,权至龙看着她走近,心中一喜,抿着唇跟上她的脚步:“你今天的演奏很棒!恭喜你呀艺率……”
“我这段时间几乎是付出了所有的精力在练琴上,弹得好不是当然的嘛。”闻言,李艺率轻笑着,不过听到夸奖以后声音显然比刚刚开口时要放松许多,并且也终于生出了些对他的关心:
“住哪里?”
“昨天晚上时间太晚了,就在机场附近随便找了间酒店。”
“哦,那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他沉默片刻,继而又吞吞吐吐道,“我怕知道我来要不高兴。”
李艺率脚步微顿,又侧头看他一眼,像是第一天才真正认识他那样:“既然你会这样想,那干嘛还要来后台这边找我?”
嘁,装什么呢!
她悄悄在心里腹诽。
权至龙:“…………”
后面两人走出通道,一路上没再说话了。
八月莫斯科的夜晚已经凉意渐起。白日里的喧嚣沉淀下来,空气里残留着阳光炙烤过柏油路的余温。
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在湿润的空气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斑——傍晚时下过一场短暂的雨,地面还是深色的,映着灯光和稀疏的树影,整个世界都被浸泡在温柔的朦胧里。
李艺率和权至龙一前一后走出剧院的侧门。
她没有提前通知哥哥安排的翻译来接她,只是提着装了乐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