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手比赛的黑历史是不管怎么说都洗不清了。
李艺率嘴角带笑,又不自然地将好看的唇瓣使劲向下压,抿着唇在抬上闭目沉思良久。灯光越过她的头顶,落在琴键上,而后她朝着指挥的方向点点头——
将她从深渊托起的时刻,从敲门声开始。
*
《拉二》开头不是旋律,而是如乌云压境一样阴郁的前奏。八个沉重缓慢的小调和弦,每一下如同教堂的钟声,又像是叩响命运的门扉,一声声敲在现场听众们的心脏上。
李艺率的十指陷落黑白琴键。和弦压下去的那瞬间,舞台也仿佛跟着陷落,沉重得几乎让空气也跟着下坠。
从观众席看去,她整个人像是陷在一道被洞穿的光柱里。
随着她再次叩击第二次、第三次……
俄罗斯民族音乐辽阔哀愁的乐段响起,管弦乐深沉地引入。空气开始颤抖,灯光开始震颤,钢琴也在震颤……随后——像破冰时裂纹向四周蔓延的速度,钢琴以雷霆万钧之势奏响主题和弦,所有声音最终汇聚成力量,将象征挣扎与斗争的华彩乐句推向**。
灯光下的李艺率脊椎窜上一股战栗。
她向来擅长德奥的冷静克制,可偏偏拉赫的情绪是带血的,是饱满的,是撕裂的。
在这样两个极端之间,连带着她的音色也像被逼着做选择。
于是她选择……
面对。
和弦间的快速跑动如刀刃锐利。
她的呼吸开始跟着音乐起伏,心跳被迫与沉重的乐句搏斗,隐秘的疼痛在每个十度夸张的跨距间紧绷。
奔跑,疾驰,跨越……全情投入。
这一刻灵动的腕线和手指已经不再是轻盈的舞步,而是在泥泞中的跋涉,每一步都带着挣扎的重量,放任指尖在琴键上留下看不见的血痕。
她不再试图控制,而是任由情绪撕开理智的缝隙,让音符暴风雨般倾泻。
听众屏息,亲眼目睹一场交付灵魂的献祭。
在密集的琶音和轰鸣的和弦推进中,在指尖与琴键的剧烈摩擦中,在音色对命运愤怒沉重的叩问中……听众们注视着那个被暴风裹挟的纤细身影陷入深渊,又被光芒轻巧托起——
仿佛要将灵魂从胸腔中逐寸抽出,第一乐章最后一个重音落下,长达三秒的休止降临,而舞台中央的李艺率身体前倾,呼吸颤抖,正式向这个世界发出郑重宣告:
我要把这一路上的黑暗全部拧碎给你们看!
*
持续的慢板,如深夜里的独自疗愈。
长笛引出梦幻的主题,弦乐轻轻推起缓缓出现的旋律,钢琴以轻柔的琶音应答。
她的触键在此时变得那样脆弱。
音色像结冰的湖面,清澈见底,一点一点把现场的听众们卷进一个清晰又模糊的梦境里。
李艺率闭着眼,头微微倾着。
第二乐章的旋律太熟悉了,她练习过无数次,可今天……似乎不太一样。
每一个音符简直像是从她身体里被剥离出来——
她终于允许自己回想。
不再抗拒,不再逃避。
属于她明媚灿烂的前半生,一点微不足道的旧伤口,带着血腥味的那场大雨,在医学院被冰冷器械压迫的脊柱,曾经以为再也无法逃脱的轮椅,海因茨离开那天教堂玻璃天顶投下的棱彩光……还有,苍白灯光下具时望永远停留在二十岁的脸。
她的快乐,她的迷惘,她的痛苦,她的软弱,她的愧疚,她曾经以为永远也无法割舍的羁绊……她的一切。
琴键在她的指尖被揉得柔软又透明,音色像在呼吸,像在等待,像在……告别。
眼角有些痒,似有液体无声滑落。
可她来不及去在意了。
这一刻的李艺率摒弃了纷乱的思绪,任由指尖触摸琴键,触摸着记忆的残垣,被困囿数年混混沌沌的灵魂终于在当下重获自由——
好疼啊。
真的好辛苦。
可是我还在这里。
……是的,我还活着。
整座音乐厅静得像是被柔软的新雪覆盖,因此观众席悄悄响起的抽动鼻子的声音显得那样突兀。
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乐章的停顿间,她甚至再没有余暇去看指挥一眼,自顾自地挥舞手指向前奔跑,奔跑……向一个没有目的地、即使永远无法停歇也心甘情愿的终点追去。
空气里的密度从凝滞变成滚烫。
如同冲破牢笼的狂欢,钢琴以轻快跃动的节奏切入,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穿透阴云,在废墟上起舞。
技巧也在此达到顶峰。
连续的大跨度和弦、飞速的音阶跑动、复杂的复调交织、快速分解和弦在指尖炸响……李艺率的手指在琴键上燃烧,肌肉不断向大脑发出抗议,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一个从深渊中爬出来的濒死灵魂,还未来得及舔舐伤口便用尽全力向前冲。
短发在肩上跳动,手臂像被舞台顶光点燃,腰背线条在激烈的节奏中僵硬绷直。她整个人如同被拉满的弓弦,像在逃离,又像在追寻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
如果说,成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