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
动物只有在需求没有彻底得到满足以前才会不断讨要索取。
直到这一刻权至龙终于撬开了脑子窥看里面到底塞了些什么混沌的弯弯绕绕。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一直缠绕在他颈间若有若无的窒息感源自于哪里了。
原来他早在很久以前,久到还没和李艺率交往以前,就被打上烙印,套上了隐形的项圈了。
牙齿打颤,舌尖尝到铁腥味,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权至龙哆嗦着伸手摸向颈间,触感光滑如常,可他只觉得有东西勒紧了他的皮肉。
好疼,好像要死掉了。
他的身体缩成虾米一样的形状,指尖深深陷入颈间的皮肤,忽然有一种强烈想哭的冲动。
怎么可以这样……
在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已经被爱驯化以后又被一脚踢开。
这怎么可以?!!
*
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是古典乐行业竞争最激烈,难度最高的权威赛事之一,比赛组别包含钢琴、小提琴、大提琴与声乐在内的多个项目。
由于每个轮次都必须演奏指定的曲目,尤其是大量的俄罗斯作品,因此对于精通德奥作品的李艺率来说,实际上难度反而比上一次肖赛要高出许多。
柴赛的赛程轮次相较于李艺率前两次参加的大型赛事来说时间上相对宽裕一些,在顺利完成前两轮的演奏后,她还有近一周的调整期来准备决赛曲目。
决赛的自选曲目,李艺率考虑良久,最终还是选定了后浪漫古典主义作曲家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
事实上,每一首传世作品的诞生都与作曲家本人的创伤密不可分。
在创作《拉二》之前,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一交响曲首演惨遭失败,恶评如潮。这也使他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和创作瓶颈,患上了重度抑郁症,长达数年无法创作。
直到他终于接受心理治疗,才逐渐恢复对音乐的信心,而这部作品由此成为他从绝望深渊中重生的象征。
《拉二》是晚期浪漫主义的巅峰之作,以深沉的忧郁、宽广的旋律、澎湃的激情与俄罗斯民族特有的悲怆气息跨越百年,成为钢琴协奏曲文献中最动人心魄的杰作之一。
这部作品是公认的高难度,对演奏者的体力、技术和音乐表现力都有着高标准的要求。由于拉赫玛尼诺夫本人的手极大,整部作品充满了跨度极广的和弦(九度、十度)快速跑动进行,对手型较小的演奏者来说更是挑战。
幸而李艺率的原生条件很好,从高中时期开始权至龙就一直夸她虽然个子不算不高但长手长脚看上去就很高挑(真不知道从高二才开始抽条的家伙到底有什么资格说她个子不高)。
不过饶是如此,这几天过量的练习还是让她的肌肉抽搐手指疲惫,甚至隐隐有些明白前几轮比赛时有选手哀嚎着“想要为拉赫玛尼诺夫剪掉虎口和指蹼”这句话到底有多真实了……
除却这个苦恼以外,权至龙近些天里的问候也十分频繁。
他说起这段时间终于忙完巡演和巴黎的画报拍摄,趁着8月底olo宣传曲上线的空档,大概有一周的休息时间,又问及了她的决赛时间和地点。
虽然他们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及上一次的争执,但他这副状若无事的架势可真有够讨厌的。
李艺率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句[那我可以过来看比赛吗?],沉默许久后嗤笑一声将手机丢开。
讨厌的小权,真是个傻子啊。
*
莫斯科音乐学院的主音乐厅灯光落下时是偏冷的。
不是华沙音乐厅的暖金,也不像是波士顿交响音乐厅的那种偏美式大开大合的亮堂。尽管这才将将八月,莫斯科的灯光已经染上了带着铁锈味的雪光。
在被工作人员引导向舞台之前的一刻,李艺率少有地有些迷茫。
这无措并不是源自于对曲目的生疏或是对舞台的恐惧……相反,她实际上对今晚的演奏很抱有些迫不及待展示的兴奋。
可是……
早先两场大型赛事的决赛现场,尽管舞台离观众席很远,在台上沉浸投入的她也不可能分出多余的心思去辨认台下每一道注视她的目光……可她明确地,无比确信地知晓一定有一个人会将她的身影好好收纳,会在她结束演奏以后大声叫喊鼓掌。
这个傻子今天会过来吗?
上次那条询问的信息她并没有回复,此后几天两人也中断了联系。想到这里,李艺率隐隐有些后悔。
都怪小权!
明明都已经直接告诉她比赛时间和演出地点了,居然还会眼巴巴发一句能不能来。这又是在费什么话呢?也不想想,如果不想让他来的话她干嘛要回复时间地点!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也跟着权至龙的拧巴有样学样的李艺率自顾自地又将责任推到了他身上。
直到迎着掌声走向舞台,听到熟悉的韩语和那声“fht!”以后,李艺率这才有些如释重负一样地无奈起来。
这个笨蛋!
这都已经是她最后一次参加大型赛事了,结果这家伙竟然还像几年前一样。
完蛋了,这下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