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悔之事?”
裴问澜眉眼不掩焦躁:“我最后悔的,是过去没有看好你,让你乱来。”裴怀洲再没说话。
他离开主院,回到自己的居所。将请帖丢在案头,坐着出了会儿神。岁平回来了,带着一包东西:“郎君,我已备好所需之物。”裴怀洲随意指了个位置:“放在那里罢。”片刻,又道:“阿念在做什么呢?”
岁平不知道。守在花榭的人是岁安。
“你将她请过来。"裴怀洲说,“我有事找她。”待岁平的脚步声远去,裴怀洲搬出画具,仔细摆好。研磨颜色,铺开绢布。一切准备妥当,阿念来了。
阿念原本在和阿嫣吵架。忘记是因为什么事开始吵了,总之跳了许多个话题,什么“雁夫人究竞好不好”“这猫如今归谁”如果两人被抓哪个会招供"。阿嫣瞧着胆小得很,竞然敢红着脸和她叫板。
她一捂肚子,阿嫣又迅速没了底气,非要她捅回来。1闹哄哄吵了半天,阿念被裴怀洲请过来。她不觉得裴怀洲动手如此迅速,心里难免不安,担忧是否又有了新的异动。结果过来一看,裴怀洲坐在案前,姿态很是平静悠闲。阿念扫视书案:“你要作画么?画什么?美人图?”裴怀洲点头。
“我还没看过你画的美人图呢。“阿念随口道,“是不是有男有女?毕竞男子之中,也有许多风采出众的人物。”
裴怀洲笑而不答,缓声道:“阿念,你帮我一个忙。”“什么忙?”
裴怀洲没有直说。他将她带到浴房,抱了抱她:“我今日伺候你。"<1阿念没有追问。她心知裴怀洲做事皆有因由,不会随性而为。于是便配合着他,看他如何伺候。
在热气腾腾的浴房里,裴怀洲褪掉阿念的衣裳。他亲手帮她浇水,擦背,揉洗发丝。双手抚过她每一寸皮肤,不带任何意味。“阿念又长个儿了。"帮阿念穿衣的时候,裴怀洲说,“你初来吴县时,瘦瘦小\小的,仿佛只有一把骨头。如今变化这样大,回想昨日种种,恍如隔世。”阿念想想以前,回应道:“那时候你很讨人烦。”“现如今呢?”
“现在么,有时顺眼,有时讨厌。”
裴怀洲也不失望,轻声笑着,替她穿上层层叠叠的衣裙。里面是素绢柄裆,搭一层交领绢衫,配一条夹棉的间色裙。裙身颜色甚是可爱,天青,浅绛,赭黄,月白,腰间再系一条坠着红玉的流苏。开春尚且寒冷,他又给她罩了件厚锦短襦。领口与袖缘绣着木莲花纹。穿戴好,便要梳头。
裴怀洲按着时新的样式,将阿念的头发拢在一起,梳了个略显松散的灵蛇髻,簪上金钿步摇。又将一套金镯套在她手腕。“我喜欢这个。"阿念晃晃双手,细金镯子碰撞出好听的声音,“看着就能换很多钱。不过,你家不是崇尚清雅,不爱这等俗物么?”裴怀洲说:“俗物也有俗物的好处。况且你肤色深,戴金色好看。”他为她敷粉描眉,在眉心画花钿。轻扫胭脂,反复勾勒细节,唇瓣涂抹动人的红。
阿念拿铜镜一照,几乎认不出自己来。
她竟然也像初春的花了。像那些声音轻柔香气缱绻的贵女。裴怀洲注视着她:“怎样,我的手法是不是还不错?如果做夫妻,我应当能做个好夫郎。”
阿念晃晃铜镜,笑道:“我不要夫郎。”
裴怀洲含笑回应:“那也很好。我听着开心。"<1怎么就听着开心了呢?
阿念不明白。
她看着裴怀洲弯下腰,从书案底下拿出个绢布包好的小木箱。“阿念,你现在帮我跑一趟。将这箱子原模原样交到秦溟手中。"他嘱咐道,“岁平会送你过去,去了以后,你便是我的妹妹,唤作裴念秋。裴念秋自幼养在庄子上,身子娇弱,年前才回到家宅与兄弟姊妹同住。你记着这些话,若有人问,便这么回答。"<2
阿念掂了掂小木箱。不算太重,里面似乎是些书册。她问:“这东西很重要么?一定要我送?”“很重要。"裴怀洲强调道,“千万要亲手送给秦溟。这件事只有你能做。”阿念点头:“好,我便不问缘由。你记着我们商议好的事,我愿意帮你的忙。”
她抱着木箱向外走。裴怀洲注视着她的背影,又出声喊住,叫人拿了双薄纱手套,仔细套在她手上。如此一来,那些茧子与旧伤也被遮掩住了。岁平早已准备好牛车。阿念被陌生婢女们搀扶着,上车坐好。她在磷磷车声中闭了眼,思索裴怀洲身上的怪异之处。然而想了半天,始终推断不出他的心思。
日落之前,牛车抵达秦宅角门。婢女将名帖递给门子,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有管事过来接引。
阿念抱着木箱跟管事走。她身侧跟着裴怀洲安排的婢女。过照壁,进内院,穿过石桥石径,瞥见高耸阁楼。也不知走过多少甬道与垂花门,进到一处园子。有松风流水,干枯荷塘。再往前走,绕过卧牛石,小径覆满青苔,旁侧皆是杂草乱竹。树木倾斜,枝干扭曲,上空垂落着潮湿的藤蔓。阿念的头顶,不知不觉沾了潮气。
走过这片阴暗地界,眼前豁然开朗。向前望去,只见荒草覆盖大地,巨石高低错落。初春的寒风卷过草石,发出鸣咽般的声响。七八丈远的地方,竞有一匹灰狼停在山石前,昂首吡牙,体型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