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即将落幕
裴怀洲没有派人去找裴问澜。
如今找也迟了。
他在院中捡了个台阶坐下,洁净衣摆便垂落地面。仆役们瞧见了,都纳罕惊诧不敢吱声,不明白往日动辄擦手更衣的裴怀洲为何如此不拘小节。<1裴怀洲只是坐着。
直至响午,他自言自语道:“其实也还好,没什么脏的。”再抬头,裴问澜回来了。
裴氏诗礼传家,裴怀洲的父亲,即便人到中年,也有副不错的样貌。面容清肃,须发整洁,举手投足一股儒雅之气。
但这儒雅又被酒色掏空,于是他走路不够端正,眼神难免虚浮。往裴怀洲眼前一站,通身的酒气熏得裴怀洲想要呕吐。“你去见了顾楚。"裴怀洲道,“你怎么能去见顾楚?”裴问澜拧着眉头,匆匆环顾四周,伸手去捞裴怀洲的胳膊:“莫在这里说,你随我进去,进去谈。”
裴怀洲避开裴问澜的手。
两人前后进门。裴问澜连忙锁上房门,转而板着脸训斥裴怀洲:“你闯出这么大的祸事,从来不告诉我,如今我知道了,又不允我出门。我不为这事儿忙碌奔走,难道要坐以待毙么?”
此前,雁夫人假托季大夫人的名义,取得与裴问澜相见的机会。两人碰面时,雁夫人告知裴问澜,他的好儿子接回来的季随春并不是真正的季随春。真的季随春怕是已经被害死了。这一个季随春,实是流亡在外的前朝六皇子萧泠。雁夫人没有向裴问澜透露萧澈的存在。只说裴怀洲有不可告人的野心,所以自从季随春到了吴县,裴怀洲便做出种种反常的事情来。比如突然喜爱一个其貌不扬的婢女,比如对一个饱受排挤的外室子加以优待。季随春上山秋猎受了伤,裴怀洲都能大动干戈,请秦屈来救人。坐在云端的世家子,纵使心悦婢子,也不可能爱屋及乌,照顾季随春到这地步。婢子只可能是个幌子,方便裴怀洲与季随春往来。雁夫人说,郡守若是不信,可以查一查季氏三房夫人的底细。看看如今住在季宅的季随春,是否如假包换。皇子的容貌不可能是彻底的秘密,有人已经在郡府门前认出季随春来,如今顾楚正在追查证人,一旦找到证据,季氏与裴氏均会背负谋逆死罪。
听到这里,裴问澜已是脑中嗡鸣,六神无主。雁夫人又道,她常住季宅,才能窥得这个秘密。如今她来找裴问澜,是希望郡守顾念旧日亲情,照拂她这可怜人,以及一群无依无靠的女子。她们本没有犯错,是季氏不愿意让人知晓家宅阴私,才对她们赶尽杀绝。郡守宽仁,比别人更能体恤女子的可怜,不是么?若不能帮她们离开,她便有办法让季随春的秘密昭告天下。届时,第一个倾塌的是季氏,接着便是裴怀洲,是裴怀洲身后的裴氏绵里藏针的一段话讲下来,该动情时动情,该威胁时也威胁。裴问澜便紧急写一道手谕,允雁夫人出城。<1
如今对着裴怀洲,裴问澜将整件事情仔细讲完,恨不得多骂裴怀洲几句。裴怀洲道:“你不该放她们走的。”
“当时她只带了两个婢女,还有许多人不知藏在哪里。一旦我不答应她,你酿造的祸事便要宣扬得满城皆知了!况且,她只是个心思聪慧的可怜人……“裴问澜深深叹气,又道,“他们去使宁,必然要过嘉兴。嘉兴水关,必须出示我的手谕。我已在手谕上做了手脚,水关官尉是我门生,届时看到手谕,便会立即抢捕她们,暗中处死。"<1
说完这些,他又指责裴怀洲。
“好端端的仕途你不走,为何非要做这种害死所有人的坏事?我原本不肯全信,直至你将我困在院中,直至顾楚递了密信进来……裴怀洲掀起眼皮,淡淡道:“密信写了什么,能让你想方设法出门?”“自然是提点我,告诉我,他已知晓你做的所有错事。"裴问澜冷笑,“若我不去见他,他便要揭发你。”
原来是一封诈人的信。
裴怀洲牵起唇角,又问:“你见到他,他说什么?”“他已经知晓季随春的身份。”
“是他主动提到季随春,还是你先供出季随春来?”…这…”2
问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兵不厌诈,顾楚卖关子各种恐吓,从裴问澜嘴里掏出了所有想知道的讯息。
“就因为你这般懦弱没远见,我才让你在家中养病。“裴怀洲笑意讥讽,“如果你能撑起这个家,我也不必这般辛苦。说来说去,你只是托了好命,却总要作践人,坑害人。"<1
“放肆!”
一巴掌抡在裴怀洲脸上。打得他偏了偏脑袋。裴怀洲神色未变。反倒是动手的裴问澜,渐渐消了气势,讷讷道:“总归我已将危机解决了。顾楚与我喝了酒,谈得还算和气。他只想杀温荥出气,与我也是多年叔伯情谊,只要将季随春杀了,该过去的都能过去。往后顾氏与裴氏多多来往,对付姓秦的才是正经。”
裴怀洲轻轻哦了一声。
“你不信么?“裴问澜摸出几封请帖来,将其中一封塞到裴怀洲手里,“为表诚意,他明日在云园设宴,广邀吴中著姓。他愿拜我为师,请诸位宾客做个见证。你也一定要出席,这是消融隔阂的好时机。”裴怀洲没有打开请帖。他深深地看了裴问澜一眼,突兀问道:“父亲,你这一生,可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