噎住了。
阿念撑着胳膊坐起来,紧紧握住他的手:“反正我和她是母女。我可没撒谎,我的确是因为想带她走,才险些被季家的人弄死。秦屈,秦信之,秦先生,你的院子我以后赔你,你与我打个商量,莫让你那些贵客将今晚的事传出去,如何?”
秦屈缓缓看向双手。阿念掌心灼热,手指因做活儿而粗糙,触感算不得柔软,刺刺拉拉的,像野猫野狗的爪子。
“我知季氏与裴氏亲好,除却一个不分里外的季应衡,季家人与秦氏理应不常来往。"阿念继续说,“你们两家关系一般,你自然没有帮他们的理由。可是,我不认得你那些贵客……
“他们都是我的族亲。“秦屈没有细说,“我亲缘浅薄,与他们不常来往,今日也只是偶然相聚,叙家常,问近况。”
是么?
阿念做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来,卸了肩膀力气,叹道:“那就太好啦。你教他们躲远些,我这就带着我娘走。”
她起身,被他压住腿。
“药还未敷。”秦屈道。
阿念哦哦几声,无比乖顺地看着秦屈出门。她在心里默数,从一数到一百,秦屈端着药盘回来。擦拭膝盖,涂抹药膏,做这事儿的时候,他总是无比专注,任何事情都分不了心。
阿念偏偏要打搅他。
“走哪条道下山呢?我没去过后山,赶在日头升起来之前,能不能离开云山?"她问,“附近的官道怎么走?”
秦屈手指一顿。
“你能不能再借我一些银钱?"阿念笑起来,手指比划了五铢钱的大小,“就一点点,够两三天吃用。”
“云山势如连绵云雾,此山过后还是山。向西二十里,尚有人烟,再行二十里,古木遮天蔽日。若再往里走,便有石梁断崖,溪涧轰鸣。“秦屈放开阿念的腿,“雾气不透十丈,鸣声不辨来源。深入云山,踪迹不可寻。如此地界,你也要去么?”
听着倒是个藏人的好去处。
阿念弯起眼睛:“要去,总不能留在这里,给你添麻烦。”她曲着腿,单脚站起来,蹦蹦跳跳地往外走。秦屈跟着出来,与她一同到了堂屋。
“娘,我们该走了。"阿念抓住铁栏,对里面烦躁的桑娘说话,语调柔和又轻快,“你别伤人,若是再动手,就往我身上使。”困在铁笼内的将军一拳锤在栅栏上。
阿念依旧笑着,笑声掺杂无奈心酸。秦屈望着她,她与前些日子并无太多区别,还是单薄一片,头发蓬着,衣裙沾血,底下的裤腿成了破布。铁笼外卑微但命硬的女儿,铁笼内疯癫且可怜的母亲。秦屈静静站着,忽然出声道:“先别走了,留在此处,我来诊治她。”阿念露出惊诧表情,惊诧且欣喜:“你能治好她么?不对,等等,你留下我们,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少女的面庞亮堂许多,眼神满含期待。
就像以前,她收到小食时的反应。她为简单的吃食欢呼雀跃,因普通的善意而快乐感激。人间最难得是活得真实自然,阿念与这山这水别无二致,简单逐亮,教人欢喜。
秦屈如此想着,伸出手来:“我自有我的办法,不会让季家人搅扰你们。”“太好了!”
阿念欢呼着扑过来,紧紧抱住秦屈,“那就说定了,这是你我的秘密,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在这里…”
族中亲眷仍在书房,如何算得上两人秘密呢?秦屈动动嘴唇,没有破坏这气氛。他的手悬在半空,停了片刻,才按住阿念脊背。这拥抱不是他求来的,是她主动给的;她贴在他怀里,鲜活且狼狈,对他满心喜欢。
“我最喜欢你了。"阿念呢喃。
秦屈喉结滚动,低低嗯了一声。
他看不见阿念此刻的表情。阿念挨着结实温热的胸膛,脸上不见多少欢喜,仅有些计谋得逞的安然。
来到杏林小院是意外,桑娘被擒也是意外。秦屈认得出桑娘身份,那几个陌生来客自然也会知道这是桑娘。季氏站队裴氏,裴氏与秦氏不和,秦家人如何会放过这等下绊子的好时机?
不论秦屈愿不愿意放人离开,阿念和桑娘的处境都很危险。要知道,季氏最多有钱有人,秦氏可是真正掌控着扬州,纵使桑娘天生神力,也闯不出扬州去不如留在这里,借力打力,让秦屈护着她们。他是神医,还能给桑娘治病。出了这云山,再哪里找个差不多的看病先生?所以,阿念一开始就打算留下来。要留得自然,绝无刻意,要让秦屈毫无疑虑心甘情愿地帮忙。这不算难事,只需她扮个可怜善良的弱女子。“你先歇息,我去送客。”秦屈将阿念抱回卧房,“放心,我会嘱咐他们忘记夜里遭遇。”
阿念勾住秦屈袖口:“那我……
秦屈不觉得阿念是将军的亲女儿。约莫是义女,也只有义女甘愿挺身而出,救走常年被囚的母亲。
“我会想办法替她诊脉。如今不可随意关闭机关,以免再生冲突。“他道,“若诊治服药过后病情安稳,再放她与你同住。”阿念便露出安心表情,目送秦屈离开卧房。人一走,脸上情绪全都收敛,手指抠着蒲席纹路勾勾画画。
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谋划,许多意外需要防备。另一边,秦屈走进破烂书房,对里面的人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