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逸尘端坐于那株月桂树下,手中把玩着那截刚刚折下的枝干。
这枝干通体呈现出一点淡金色,虽是脱离了树身,切口处却并无汁液流出,反而有着点点光屑在缓缓飘散。
这方小天地乃是他的神念结合阵法灵机所化,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他意志的延伸。
“永宁张家经营百馀年,其族地必有大阵护持。”
青黎卫虽勇,池乾祐父女虽各有手段,但面对一座经营百年的护族大阵,若是强攻,只怕要拿人命去填。
这不符合方逸尘的利益,池家的人死多了,谁来供奉香火,谁来为他搜集灵机?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之上,金性的光芒一点一点凝聚。
方逸尘并未迟疑,指尖落下,在那截月桂枝干上笔走龙蛇。
随着他的动作,一道道繁复晦涩的符文在枝干表面浮现。
先前从血池中摄取而来的那股庞大生灵精粹,此刻被他毫不吝啬地调动起来。精粹洪流在空中盘旋,随后如百川归海般,顺着方逸尘的指尖,注入到那些刚刚刻画好的符文之中。
“嗡——”
枝干轻颤,玄奥的道韵自那枝干之上缓缓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厚重而绵长,带着泥土的芬芳与草木的生机,正是方逸尘昔日五道神通之一。
“壤生息”。
此神通顺应天道,本意在于调理地气,滋养万物,能使荒漠化良田,枯木发新芽。
然而大道阴阳,相生相克,既能予之,便能夺之。
方逸尘眼眸低垂,指尖勾勒出最后一笔,口中轻叱。
“逆。”
随着这一字落下,枝干上原本温润生机的气息骤然一变,从滋养转为了掠夺。
它不再是孕育生命的土壤,而是变成了贪婪的流沙,是干涸的龟裂。一旦将其打入地脉节点,它便会疯狂地抽取周遭的地气与灵机,直至将那片土地化为绝灵之地。
阵法依托地脉而存,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地脉一枯,任你何等大阵,都将不攻自破。
方逸尘看着手中这截已经彻底变了模样的枝干,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东西虽是一次性的消耗品,但用来对付永宁县的阵法,已是杀鸡用牛刀。
只是……
他的目光在那截枝干上停留了片刻,眉心微微蹙起。
这东西虽然内里玄妙,可外表看起来,依旧是一截歪七扭八、表皮粗糙的树枝。上面刻画的符文虽然古朴,在不懂行的人眼里,怕是与孩童涂鸦无异。
“若是将此物赐下,池乾祐虽不敢多言,心中难免会犯嘀咕。”
方逸尘自嘲一笑。
他如今在池家几人心中,乃是高深莫测、来历非凡的阵灵前辈。
既是前辈高人赐宝,卖相上自然不能太寒酸,总得有些仙家气象才行。
人靠衣装,宝靠光装。
心念既定,方逸尘手掌轻拂。
这方天地内的规则随他心意而动,只见那截枯黄粗糙的树枝在朦胧光晕中开始扭曲、变形。
原本粗糙的树皮褪去,化作了细腻温润的青玉质地;歪七扭八的型状被拉直、修整,变成了一枚上宽下窄、棱角分明的楔子。
楔子长约小臂,通体青碧,其上隐隐有流光转动。
那些原本显露在外的符文,此刻尽数隐没于玉质深处,只在光线折射下,偶尔显露出神秘古拙的意味。
方逸尘将其拿在手中掂了掂,分量沉手。
“如此,方显手段。”
他看着这枚全新的法宝,略作沉吟,便为其取了个名字。
“既是断绝地脉,使地只无所依凭,便唤作‘地只失乡楔’吧。”
……
青黎县守府,书房之内。
夜色已深,池乾祐端坐在书案之后,案上堆栈着厚厚的文书,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
他手中握着那方像征着青黎县权柄的官印,悬停在一份刚刚拟好的文书上方,久久未曾落下。
那是向壶关郡守呈递的,关于青黎县领命即将出征永宁县的正式公文。
这一印落下,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池乾祐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虽然已经与丰安县守叶知秋定下了盟约,虽然元鸢带回来的情报让他对张家的虚实有了把握。
可这毕竟是战争。
是两个县治之间,两个修仙家族之间,不死不休的战争。
一旦开战,便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池家刚刚起势,根基尚浅,这一战若是胜了,自然是吞并永宁,一飞冲天;可若是败了……
池乾祐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低声呢喃了一句,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这世道,本就是大争之世。
不争,便是死。
池家想要在这大青山脚下立足,想要重现祖上的荣光,这一步,迟早是要迈出去的。
与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