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元荆的手一直停留在半空,可郭宇却始终没有去接。
那枚承载着剑诀的玉简,在他眼中仿佛压着十几个兄长的亡魂,让他喘不过气。
他抬起眼,看向池元荆,那张一路行来已经洗去轻浮与少年意气的脸上,只剩下惨淡。
他将池元荆的手,轻轻推了回去。
“池兄的好意,小弟心领了。”
紧接着,便是浓浓的自嘲,“自对兄长们接连出事有了猜测之后,我便再未碰过任何杀伐之术。这些年,我一心专修遁法与隐匿气息的法门。”
这位山嵇郭家的四公子,从一开始,便放弃了与命运抗争。
他所求的,只是从这名为家族的囚笼中,像条狗一样地苟活下去。
“我六哥剑道天资绝顶,终究还是没能活过二十五岁。我这等庸才,学了这《囚薪剑经》,又能如何?”
郭宇摇了摇头,那一点点方才自心底升起的勇气,又被自己亲手掐灭。
“池兄天资不凡,心性更是远胜我等。这剑经在你手中,或许真能有重见天日的一日。”
“若真有那一天,也算……慰我六哥在天之灵了。”
他说完这番话,便转过身去,不再看那枚玉简,也不再看池元荆。
池元荆看着他那落寞的背影,没有再多言。
他将那枚《囚薪剑经》的玉简郑重地收入储物袋中。
这枚玉简,不仅仅是一套剑法传承,更是郭家某个枉死嫡子最后的不甘,和一个幸存者无声的托付。
就在此时。
“啊——!”
凄厉至极的惨叫,自溶洞深处的某个方向传来,尖锐刺耳,却又在半途戛然而止。
紧接着,便是法力剧烈碰撞的轰鸣,巨响在曲折的地下空间中回荡,震得石壁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又有修士,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机缘,殒命在了这片地下绝地。
郭宇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
他猛地回过头,对着池元荆低声催促。
“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得尽快赶到‘归墟井’去!”
归墟井。
这便是郭家典籍中,对那第二道禁制的称呼。
第一道禁制是郭家先祖紫府修士洞府入口,隔绝了外界与这片地下世界。
而第二道禁制,竟是一口井。
池元荆颔首,二人不再停留,由郭宇在前引路,脚下速度又快了不少。
接下来的路途,愈发凶险。
在郭宇的带领下,他们绕开了数个正在上演血腥搏杀的局域。
即便只是路过,那浓郁的血腥气与残存的法力波动,依旧在昭示着其中的惨烈。
为了争夺一株灵草,为了抢夺一件法器,甚至只是因为一句口角,刚刚还在同一艘飞梭上的道友,转眼便生死相向。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路径愈发偏僻幽深,周遭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处巨大的石厅。
那石厅足有百丈方圆,厅内却空无一物,只有十几具散落在各处的枯骨。
这些枯骨早已风化,呈现出一种被抽干了所有精血的死灰色,看其死状,有的保持着盘膝打坐猝然而亡,有的则蜷缩在地双手抱头,无一例外地保持着临死前最后一刻的挣扎。
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法衣也还算完整,可一身的法力气血被抽取得干干净净。
显然,他们是触发了此地的某种群体性绞杀禁制,在无声无息中,被夺走了所有生机。
郭宇的脚步在石厅前停下,他的目光越过那一具具枯骨,最终落在了石厅最深处的一具尸骸上。
他伸出手,指向那里,声音中多了些梗塞。
“我九哥,据说就是死在这里。”
池元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具枯骨倚靠着石壁,姿态还算端正,只是头颅低垂,看不清面目。
“父亲说,九哥当年是为了抢夺一件异宝,被数名散修围攻,力竭而亡。”
“可是……”
郭宇的话锋一转。
“我郭家的嫡子,外出皆有法衣护体,即便身死,法衣也会留下。你看他身上,穿的只是一件寻常的散修袍服。而且,那件袍服,大了不止一圈。”
池元荆默然。
谎言,在这具枯骨面前不攻自破,连戏都懒得演全套。
这郭天明,是真的没把这些儿子当人看。
他不仅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入这片死地,甚至连为他编造一个象样的死法,都懒得费心,随便寻了具散修尸身换上袍子,便算是给了个交代。
这背后所代表的冷漠与狠毒,让池元荆的心也不由地沉了下去。
此行的凶险,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
这名为先祖洞府的地方,根本就是郭天明为自己准备的一场盛宴。
自己此行,不仅要为阵灵前辈取回阵纹残片,更要在这位心性狠绝的郭家家主眼皮子底下,带着东西活着出去。
希望,父亲临行前塞给自己的那枚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