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形地压迫着郭宇的心神,可肩上那只手掌传来的干燥温热,又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了奇异的安抚。
这两种迥异的感受在脑中天人交战,让他一时间手足无措。
池元荆在没有多言。
他神识铺开,在这狭窄的裂隙中仔细探查了一圈。
上面,郭阳那帮人的气息已经远去,四周再无威胁。
他松开按在郭宇肩上的手,平静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转身就要走。
裂隙之外,是更深的黑暗,也是通往第二道禁制的必经之路。
刚走两步,他发觉身后的华服少年没动,便回过头。
“郭四公子,路,还要不要带?”
一句简单的问询,却让郭宇猛地抬起头。
“郭四公子”这个称呼,将他从自揭家丑的巨大悲恸中强行拉了出来。
他看着黑暗中的那道身影,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出二哥郭凡对池元荆的评价。
“此人,可靠,有勇有谋,可以为友。”
原来,这便是二哥眼中的“可靠”。
在听完这足以让郭家满门复灭的黑料后,没有震惊,没有鄙夷,更没有趁机要挟。
有的,只是两个字。
同行。
久违的勇气,象是干涸河床里冒出的第一缕泉水,从郭宇心底滋生。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咽,快步走到池元荆身侧,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指向了裂隙更深、更黑暗的底部。
“走那边,可以抄近路!”
二人不再迟疑,顺着湿滑徒峭的岩壁,一路向下。
裂隙底部,是蛛网般复杂的地下溶洞。
郭宇收起了所有的少年心性,他走在前方,压低了声音讲述那些用命换来的情报。
“这条路,是我九哥请来的一个散修用命探的。他误入了地火蚁的巢穴,被万蚁噬身,死前把路线图刻在了这面石壁上”
他指了指一旁毫不起眼的岩壁,上面确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刻痕。
“往前三百丈,别走中间大路,贴着左边石壁走。第七步后,转向右边,走十三步。”
“那里有个天然幻阵,踏错一步,就会陷入心魔幻境,直到法力耗尽,活活困死。我八哥最好的兄弟,就死在那。”
一言一语,全是用死亡换来的信息,郭宇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象是在背诵一篇烂熟于心的课文。。
可每一个字背后,都代表着一个修士的陨落,一段被强行画上句号的人生。
池元荆默默跟在他身后,神识全开,戒备着四周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郭宇的讲述,为他勾勒出了一幅血淋淋的画卷。
这些年来,郭家不知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招揽了多少散修,才用无数尸骨,在这第一道禁制内摸索出相对安全的路径。
而郭家的嫡子们,就在这条路上,一次又一次地走向那个封印着“紫府传承”的祭坛。
“再往前,有一处暗泉。”
郭宇的脚步顿了一顿,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悲凉。
“泉边有个石台,台下左三右七的位置,有道缝。我六哥在那儿,藏了一枚《囚薪剑经》的玉简。”
“他剑道天资是我们兄弟里最高的,本想凭这门剑法,在二十五岁前,杀出一条活路……可惜……”
他的话,消散在幽深的黑暗里。
池元荆看着他微微颤斗的背影,顺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们,就没有想过逃?”
郭宇闻言沉默了很久很久。
“逃?”
他转过身,迎着池元荆探寻的目光,这位郭家四公子的眸子里,满是鹿死狐悲的荒凉。
“呵,那得问问我们那位高高在上的筑基‘师父’,同不同意。”
……
二人之间的气氛,因这番对话而沉重了下来。
郭宇不再言语,只是沉默地在前方带路。
池元荆也没再问。
二人渐渐形成了默契。
郭宇负责辨明方向,规避陷阱;池元荆则神识全开,应对一切突发危险。
有了郭宇的指引,他们接下来的路途,顺畅了许多。
郭宇总能在一些看似绝境的石壁前,找到隐蔽的机关暗门;也总能提前预警,让他们避开那些以灵物为诱饵,潜伏在暗处狩猎的强大妖兽。
池元荆甚至看到,在一处生长着“蕴神花”的石窟外,盘踞着一条通体雪白的巨蟒,修为赫然也是胎息九层。
若无郭宇的提醒,无论是谁,只要被那灵花的香气吸引,踏入石窟半步,下场都可想而知。
不知穿行了多久,前方传来了潺潺的水声。
“到了。”
郭宇的声音响起。
眼前是一处石窟,清澈的泉水自石壁的缝隙中汩汩渗出,汇聚成一潭浅池。
池边,立着一座半人高的青石台。
池元荆走上前,按照郭宇的指引,在石台下方摸索。
果然,在左三右七的位置,他触碰到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