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天明沉声应答,“回叔祖,已有三成半。”
“三成半……”
郭远山伸出手指,指尖碧光流转,开始飞速掐算起来。
郭天明见这位叔祖沉吟不言,复又补充了一句。
“再加之洞府里那一百多名胎息修士的精血为祭,当能再添半成把握。”
他说这话的轻松写意,仿佛是与身侧的叔祖开口闲聊年终家祭的时候,需要去身后的洞府之中宰了那一百多只猪猡。
郭远山掐算的手指一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悠远。
“自你家太祖起,为求速成,就扔了我郭家正道‘建木通天’不走,非要去修那霸道凶险的‘火德焚身’之道,可悲,可叹。”
他摇了摇头,满是感慨。
“是抱薪救火,饮鸩止渴;还是木中取火,向死而生……这道统一事,不入紫府,可谁又能看得清呢?”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郭天明身上,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到某些人的影子,却又什么也看不到。
“说来,你也得了我那位兄长的血脉真传。为了你自己的道途,竟连亲子血脉,都可拿来做薪柴。”
“真是可惜了,你的那些好儿子。”
郭天明闻言,缓缓抬起头。
他没有去看郭远山,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座在夜色中依旧向外散发着火光的火山。
他脸上哪还有半点恭顺,只剩下吞食天地的疯魔。
他淡淡开口,声音在夜风中,睥睨无状。
“我不焚我,谁能焚我?”
裂隙上方,郭阳的咆哮与咒骂,顺着曲折的石壁传来,又被厚重的岩层消解,已经微不可闻。
池元荆没有出声。
他握着剑,只是静静地观察着眼前的郭宇,脑海中将此行所有的线索飞速串联了起来。
郭凡口中那位为家族留下传承的紫府先祖。
那只允许二十五岁以下、胎息境血脉后辈进入的严苛禁制。
还有郭宇方才所言的,那十馀位在二十五岁前,接二连三“意外”陨落的兄长。
郭凡的热情与算计,郭阳的倨傲与贪婪,郭宇的绝望与求存。
所有看似矛盾的碎片,在这一刻,都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原来如此。
郭家在此,所图甚大。
那所谓的紫府遗泽,或许根本就不是为后辈准备的机缘。
这一整座洞府,从头到尾就是郭家精心布置的祭坛。那一百多名被重金招揽而来的散修,是祭品。而他们这几个郭家嫡子,恐怕才是这场祭祀中,最关键的大药。
为的,是助山嵇郭家家主郭天明,是能够令其再进一步的冲天道火。
想通了这一层,池元荆再看向眼前的郭宇时,眼神柔和了下来。
棋子之间,何必相互为难。
“那郭凡和郭阳,知不知道?”
这个问题,让郭宇脸上的为难尽数崩塌,他发出一声干涩的短笑,笑声里全是悲凉。
“知道!他们如何能不知道?”
他抬起头,迎着池元荆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开口。
“我们兄弟几人,自踏上修行路起,修炼的便是族中自太祖传下的《焚身凝露经》。”
“此功法,确有精炼灵机、淬炼法力之奇效。我等修为进境远超同侪,根基也打得比寻常修士更为扎实。”
郭宇顿了顿,话里的苦涩,几乎要满溢出来。
“可在或许在父亲看来,这功法最大的用处,便是将我等,炼成一味味药性更足的宝药罢了。”
他们自幼被灌输的骄傲,他们引以为傲的天资,到头来,竟是为了让他们在被郭天明吞噬的时候,能烧得更旺一些。
这桩郭家最大的隐密被自己亲口揭开,郭宇整个人象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他不再去看池元荆手中的剑,垂下眼帘,低声开口。
“之前在府门前,是我无礼,向池兄致歉。”
“那时在下想着,若是能先行激怒池兄,让我那两位兄长都将你视为眼中钉,或许……或许在下便能寻得机会,在无人察觉处,将这桩事和盘托出。”
“此计粗陋,让池兄见笑了。却未曾想,最终还是在这种地方,才与池兄说上话。”
他的声音,满是少年行险踏错之后的颓唐。
池元荆没有去理会他的道歉。
这些世家子弟弯弯绕绕的心思,于他而言毫无意义。
他的脑海中,只回荡起那日在郭府门前,这名华服少年口中幽幽唱起的小曲。
“……那人如玉树,已是无定河边骨……”
呵,无定河边骨么……
唱的竟然不是无病呻吟的闺怨,而是为自己,也为他那些兄长们,提前谱好的挽歌。
可惜,无论郭家上演的是何等虎毒食子的惨剧,池元荆此行的目的,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必须走到那第二道禁制之前,为阵灵前辈取回那些阵纹残片。
“锵。”
一声轻响,在幽暗的裂隙中回荡。
池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