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坞内,卫延回忆着那些被镇兵强行拆散,哭喊着分离的孙氏族人,脸上终是现出不忍之色。
他走到池乾祐身侧,低声开口。
“镇长,这般处置,是否过于……”
池乾祐的目光正落在远处一队被押送着,即将迁往青黎镇的孙氏主脉修士身上。
“元荆做得对。”
卫延一怔。
“乱世用重典。今日我等若存半分怀柔之心,他日这帮孙家人,便是我青黎镇心腹大患。这些人今日的眼泪,能换来青黎镇未来数十年的安稳,值得。”
池乾祐收回目光,看向卫延。
“这青黎镇的未来,终究是要交到他手上的。他能看透这一层,我放心。”
七日之后,青黎镇彻底完成了对孙家坞的吞并。
坞中所藏的灵谷、药材、法器,尽数清点入库,青黎镇府库之充盈,一夜之间,远胜往昔。
然在池乾祐眼中,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真正重要的,是孙家坞这数百年来,在高压统治下早已驯服的数千凡人。
当夜,池家重新修缮好的正堂之内,灯火通明。
温舒看着安然归来的丈夫,又看了看一旁身姿愈发沉稳的儿子,满眼欣慰。
卫淑已换上了一身宽松的衣裙,娇羞地依偎在池元荆身旁,不时抬头看一眼自己的夫君。
池元鸢与池元堑两个则叽叽喳喳地分享着近来的趣事,一个说着回春堂又炼出了什么新药,一个则眩耀着自己的箭术又精进了多少。
一大家人,终得团聚。
当池乾祐从池元鸢口中,得知卫淑已有身孕后,也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好,好啊!我池家,要有后了!”
他看着卫淑,又看看池元荆感慨万千。
“想当初,你母亲刚怀上你的时候,我整日里坐立不安,生怕有什么闪失,日日守在房外,连修行都静不下心……”
话未说完,便被温舒一个眼神止住。
饶是池乾祐已是练气仙师,可在这小小的家堂之内,终究还是被身为凡人的妻子,拿捏得死死的。
他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只是端起茶杯尴尬地喝了一口。
堂中众人见状,皆是莞尔。
饭后,池乾祐将池元荆单独叫到了宗祠密室。
密室之内,石台上的阵眼玉盘依旧光华流转。
池乾祐没有去看那玉盘,而是自储物袋中,取出了另一方不过巴掌大小的古朴石盘,放在了旁边的空处。
那石盘之上,刻满了繁复的阵纹,正是自孙家坞收缴而来的守护大阵内核。
“元荆,对此物,你如何看?”
池元荆的目光自那阵盘上扫过,很快便从父亲的言语中,理解了他的深意。
“父亲的意思是,将此物,当做我池家的阵盘?”
“不错。”
池乾祐点了点头。
“我青黎镇,能有今日,全赖阵灵前辈庇佑。”
“此番大胜之后,我池家在镇中威望已至顶峰。但青黎镇,是镇中所有人的青黎镇,而非我池家的青黎镇。”
“为父欲将此阵盘伪作我池家阵盘,移至镇事堂昭告全镇。便说我池家,愿将守护宗族的阵法,贡献出来,化为守护全镇之阵。如此一来,既能收拢人心,亦能彰显我池家公心。”
池元荆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
此举,是将池家与整个青黎镇的利益,彻底捆绑在了一处。
明面上,池家将赖以生存的根本都奉献了出来,与全镇共存亡,此等胸襟,足以让所有人心悦诚服。
而暗地里,真正的阵眼玉盘则隐于幕后,成为池家能够制霸青黎镇,乃至未来青黎县府的最终底牌。
“父亲深谋远虑,孩儿佩服。”
池元荆躬身一拜。
“今后,镇中若有祭祀大典,便可将此阵盘公之于众,受镇民香火膜拜,更能坐实此事。”
“确实。”
池乾祐欣慰地点了点头。
“此事,关系重大,唯有你我父子二人知晓。你我同为阵钥执掌者,当共禀先祖。”
说罢,他率先整理衣冠,在那方真正的阵眼玉盘之前,跪倒在地。
池元荆亦步亦趋,跪在了父亲的身侧。
“……列祖列宗在上,今我池氏子孙乾佑、元荆,叩于阶前……”
“……感念宗族庇佑,血脉得以延存。今有孙氏阵盘在手,欲以此为表,藏我宗族重器于内,化私为公,以固人心,以为县府之基……”
“……恳请先祖英灵,享我一脉香火,亦请高堂之上,纳我池氏之虔诚,降福于后人……”
父子二人的祷言,化作无形的念力,缓缓渗入那光华流转的玉盘之中。
……
阵眼玉盘所化的小天地内。
那道虚幻的人影,正沉迷于某种玄奥道韵的研究中。
自池乾祐突破练气之后,方逸尘便察觉到,自己这缕残魂,与那冥冥之中的“镇土”金性本源,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勾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