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家宗祠之内,香案上的青烟笔直升腾。
池乾祐盘坐在蒲团上,并未入定。
他的心神,还随着那支浩浩荡荡离去的狩猎队伍,飘向了大青山深处。
此番入山,集结了镇中大半的修士与青壮,可谓是倾巢而出,若是顺利,带回来的猎物,定是镇中在兽潮期间的食物储备。
只是,那些猎物,是镇中众人合力所得,是青黎镇留守之人的公产。
他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那位阵灵前辈的话语。
“此阵新得一能,可萃取生灵死后之精粹,反哺大阵。”
“尔等日后若入山猎妖,可将那妖物尸骸,先献于此阵之前。”
池乾祐的目光,落在那方古朴的玉盘之上。
若是能将此番狩猎所得的妖物,尽数献于此阵之前,那阵法又能得到何等程度的滋养?
而自己作为阵钥的执掌者,又能从中得到多少助益?
这个念头一生出,便再难遏制。
可他随即又将这念头强压了下去。
此番狩猎,是他以青黎镇镇长的名义组织,所得之物,理应由镇中公议分配,若是仗着身份,强行将妖物尸骸带入自家宗祠行那祭祀之事,即便事后能原物奉还,又该如何向众人解释?
人心,是最经不起试探的东西。
眼下青黎镇好不容易拧成了一股绳,他不能因一己之私,便将这来之不易的局面毁去。
祭祀之事,还需徐徐图之。
池乾祐心中有了计较。
待到秋收,镇中灵米有了收成,倒是可以借着庆贺丰收的名义,在镇中寻一处开阔地,效仿郡城祭天,组织一场祭祀。
祭品,便是新收的灵米。
祭拜的对象,可以是天地,可以是先祖,也可以是冥冥之中护佑青黎镇的某些存在……
先将这仪轨定下,让众人习惯。
待日后时机成熟,再将狩猎所得的妖物,也一并纳入祭祀的范畴。
如此,方是名正言顺,水到渠成。
池乾祐将此事在心中推演数遍,觉得再无疏漏,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收敛心神,不再去想那些长远之事。
时不我待。
他闭上双眼,五心向天,丹田气海内的法力,开始按照《玉清归元诀》的法门,缓缓运转。
……
光阴流转,已是半月之后。
这一日午后,青黎镇东面烟尘大作。
一支疲惫不堪的队伍,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为首的,正是那脸上有疤的散修柳石,他身后的修士与青壮,人人身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伤,可脸上,却都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在队伍的后方,是十几辆用木板临时搭凑的板车,车上堆满了血淋淋的鹿尸。
这半个月,柳石领着众人,在大青山中辗转腾挪,凭着他那寻踪觅迹的本事,硬是追着那鹿群的踪迹,一连端掉了鹿妖的巢穴。
除了最开始逃掉的几头,整个鹿群,几乎被他们一网打尽。
这般竭泽而渔的行径,实是无奈之举。
队伍回到镇中,自有各家妇孺上前,将那些板车上的鹿尸抬下,运往地窖之内。
地窖之中,灯火通明。
李承安赤着膀子,正指挥着几名青壮,将一头头鹿妖开膛破肚。
“乾祐兄,你来看。”
他见到池乾祐走下石阶,便用骼膊肘抹了把额头的汗,指着地上堆积的物事。
“柳石老哥这次,可是给咱们立了大功了!”
“鹿肉都已让人处理,一部分抹上盐,制成腊肉,另一部分直接风干,做成肉干。这些东西,足够咱们镇上所有人,撑到来年开春。”
“那些鹿血、鹿茸,我也做主,分给了卫家和另外几户懂些丹药炮制之法的,让他们炼制些补气血的丹丸,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那些鹿皮鹿筋。”
李承安朝着角落里努了努嘴。
“徐坤那老小子,一根不剩,全给收走了。说是要制成皮甲与弓弦,武装些青壮,倒也不是坏事。”
池乾祐的目光在偌大的地窖中扫过,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地窖一角,那几只被单独安放的木箱之上。
李承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嘿嘿一笑。
“那几只箱子里装的,是此番猎杀的那几头胎息三四层鹿妖的鹿茸,这可是好东西,灵气最是丰足。”
“我与卫延他们商议过了,此物算是镇中公产,暂由乾祐兄你来保管,待日后论功行赏时,再做分配。”
池乾祐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待到夜深,地窖中的众人渐渐散去。
池乾祐独自一人,提着一盏油灯,走到了那几只木箱之前。
他打开其中一只箱盖,一股浓郁的灵气,混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箱中,静静地躺着三支半尺来长、根部还带着血肉的鹿茸,那鹿茸之上,隐有光华流转,正是妖物体内灵气汇聚的表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