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明娆不太喜欢梧桐村,甚至可以用“憎恨”这两个字形容。
当然了,一个心智健全且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谁会对这种地方生出眷恋,又不是受虐狂。
无论是作为不被期待的女儿出生,注定成为只能给男丁换彩礼的丫头片子,吃不饱穿不暖从小睡在柴房,八岁之前纯被家里当狗养,父母活着的时候没赶上一天好日子,后来父母死于一场大火,无依无靠的小女孩更难捱,“灾星”之名久伴于身不说,年纪又摆在这,各家各户无论有没有关系,都想做做她的主。
生活环境过早教会明娆周旋,四两拨千斤,见人说鬼话一套更是运用的炉火纯青。
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
明娆就这么幸运又艰险的长到十六岁,如花似玉的年纪,平常人家会为女儿早早相看一门亲事,只待择良辰吉日出嫁。
古书有云,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一点也没说错。
当然不是以偏概全,而是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梧桐村这个“大家庭”了。
——比如那位恶贯满盈的村霸赵铁柱,本来是邻居准备介绍给明娆的夫婿。
其一,她长得很漂亮,能够换取更高的礼金。村中想把她“卖”掉,或者想“买”她的人,不在少数。
其二,她没有父母,谁得到就是谁的。
明娆的好友,收养张桐桐的亲戚,与她邻里,老早就打了这么个歹毒的念头,甚至因为有桐桐这层关系更近水楼台些,请他们帮忙牵线的人亦不在少数。
赵铁柱家就是其中之一。
赵铁柱是家中独子,三十多岁,年轻时候仗着家里有钱,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后来糟上报应没剩两年活头了,家里迫不及待给他娶个媳妇冲喜,一来二去,相中了无父无母,性子又格外坚韧的明娆。
多次提着果子与猪油上门,千算万算没料到那段时间谁也找不到明娆。任何踪迹都没有,一个大活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着急的恶霸与高额的礼金,过早夸下的海口就像三座大山,压的邻居没有办法,只好把家里唯一的女孩送去顶包。
——反正她们经常在一起玩,离着远的外人不一定能分清哪个是明娆。
而另一头,赵家欢欢喜喜买回个媳妇,当然好吃好喝供着哄着,张罗着不日成亲。
明娆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像平静的湖水里突然被丢进一枚石子,涟漪一圈一圈荡进每个人心里,表面能归于平静,其实深处早就埋下了祸端。
花了大价钱但被欺骗的赵家能愿意吗?
体会到爱但要被抢走的张桐桐能愿意吗?
明娆明明什么都没做,仅是像从前那样出趟门的功夫,一回来天变了,所有过错都莫名其妙堆加在她身上,她能愿意吗?
谁也不愿意,可必须要有人先让步。
所以这场闹剧以明娆“身死”结尾,从此以后,他们二人如何,与她再无干系。
—
再说明娆落水之后,濒死之前,被路过的好心人捞了上来。
“原来地狱里也有光亮么……”
“这位姑娘,可还好吗?”
当头的太阳晃得她睁不开眼,还是听到身旁传来人声才知道自己被救了。
循声望去,阳光下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玉冠束发,骨长肉薄,跟纸片似的,白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随着动作前后逛荡。
这样的打扮她在外面见过很多,约莫是哪个门派的小道士出来执行任务。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梧桐山会出现道士。
只是这道士与平日见的还略有不同,此人面上覆着三指宽的白绫,左手一盲杖,右手还托了个罗盘,像是帮他辨认方向的。
——虽然但是,真的能找对路吗?
不等疑惑,对方先说话了。
“请问姑娘,这里是苍翠山吗?”
——就说吧,他找不对。
明娆摇摇头,又想起来对方看不见,嘶哑着嗓子开口:“不是,这里叫梧桐山,苍翠山在东边。”
小道人一拍脑袋:“啊,又错了……多谢姑娘告知。”
“你救了我,我还没谢,怎么你先谢上了。”
“当然,若非姑娘指引,我只怕还以为这里是苍翠山,实则是在这梧桐山间干打转。”
他倒是通透。
“你迷路了?”
“是啊,已经第三次了。”小道人无奈一笑,掂掂手中的罗盘,“老伙计,给点力行不行。”
“你那东西不准。”明娆站起身边理衣服边说。“正好我也要去东边,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带你去吧。”
“当真?多谢姑娘!”小道人蒙着脸看不见神色,声音明显雀跃起来。“对了,尚未自我介绍,再下宿川,星宿的宿,山川的川。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唤我明娆就是。”
“好的明娆姑娘!”
二人相伴,一路东行。
宿川此人性格开朗,小嘴叭叭的没个空闲。
“明娆姑娘,你是梧桐村人吗?”
“……是。”忍
“明娆姑娘,你为何会落入水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