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镣,无比沉重。
回头望了一眼那在暮色中如同匍匐巨兽般的漆黑殿宇,他心中一片冰凉。家族……这便是家族高层的态度吗?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将凌绝这“烫手山芋”扔出去,甚至不惜以性命相威胁!他们怕的,根本不是凌绝现在的修为,而是“凌啸天后人”这个身份本身!是这个名字可能带来的变数,是千年前那笔被刻意尘封的旧账,有被重新翻出的风险!
他独自一人,步履蹒跚地回到了砺锋居,屏退了左右,将自己关进了那间他平日处理事务的密室。
密室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凌啸凡瘫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黑暗中,他的脸色变幻不定,时而痛苦,时而挣扎,时而愧疚。
一边,是家族高层的严令,是嫡系那毫不掩饰的杀机,是可能牵连整个旁支的可怕后果。另一边,是血脉深处对啸天先祖的认同与敬仰,是他那份沉甸甸的、源自古老誓言的忠诚。
两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交锋,如同两股巨浪在不断碰撞,撕扯着他的神魂。冷汗,一次次浸湿他的后背,又一次次被体内紊乱的真元蒸干。
时间,在黑暗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已是繁星满天。
凌啸凡猛地抬起头,黑暗中,他的眼神里虽然布满了血丝,却多了一丝决绝。他不能违背家族命令,否则旁支立刻就有灭顶之灾。但他也绝不能……辜负凌绝!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袍,步履虽然依旧沉重,却不再虚浮,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坚定,再次走出了砺锋居,朝着凌绝等人居住的那处僻静小院走去。
小院内,月色如水,静静流淌。
凌绝正坐在石桌旁,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一只普通的白瓷茶杯,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层层院落,看到了那权力核心的凌天殿。云璃和蓝玲儿则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低声交谈着,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内容却并非女儿家的私语,而是关于某种空间阵法的灵力节点排布。
当凌啸凡略显踉跄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时,凌绝缓缓收回了目光,看向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云璃和蓝玲儿也停下了交谈,两双美眸同时落在凌啸凡身上,清澈的目光中带着洞察一切的平静。
凌啸凡看着凌绝那平静无波,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脸庞,千言万语,无数想要解释、想要请罪的话语,全都堵在了喉咙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份沉重与愧疚,几乎要将他压垮。
“啸凡叔,”凌绝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平淡得如同在问“今晚月色如何”。
凌啸凡喉咙滚动了一下,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无奈。他艰难地点了点头,走到石桌旁,却没有坐下。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将族会上众人的争论,那些或强硬、或怀柔、或隐含杀机的言论,以及家主凌天正那不容置疑的最后决定,原原本本,没有任何添油加醋,也没有半分隐瞒,尽数告诉了凌绝。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说到最后,更是带着深深的歉意与难以言喻的担忧:“凌绝小侄……家族……嫡系那边,态度很明确,也很坚决。他们不希望你留在凌家。家主责令我……三日之内,劝您离开。还说……若不走,后果自负。”
他抬起头,眼眶泛红,声音哽咽:“老朽……老朽无能!愧对啸天先祖!护不住你等……只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你驱逐……” 话语至此,已是难以继续。让凌绝离开,他心如刀绞!可若不走,嫡系那边的明枪暗箭,很快就会到来!少主三人纵然天赋异禀,可修为“仅仅”表现是大乘境初期,如何能抵挡整个凌家嫡系的倾轧?
凌绝静静地听着,自始至终,脸上都没有出现任何诸如愤怒、不甘、或是恐惧的神色。他甚至拿起茶壶,又取过一个干净的茶杯,慢条斯理地斟了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推到凌啸凡面前。
“啸凡叔,不必自责。”
凌绝的声音依旧平静,如同深潭之水,不起波澜。
“我既然敢回来,便料到了他们会是这般反应。”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一个被他们定性为‘叛逆’的先祖后人回归,对他们而言,自然是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所谓的补偿和劝离,不过是维持他们那层伪善外衣的遮羞布罢了,免得吃相太过难看,惹人非议。”
他放下茶杯,眼神骤然变得深邃,仿佛内蕴星空旋涡,能吞噬一切光线。
“他们怕的,从来不是我凌绝现在表现出来的这点修为,”凌绝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而是‘凌啸天后人’这个身份可能带来的变数,是千年前那笔他们自以为掩埋得很好、实则漏洞百出的旧账,有被重新翻出的风险。他们恐惧的,是真相,是清算,是他们那看似稳固的权座之下,早已布满的裂痕。”
凌啸凡怔怔地看着凌绝,看着他脸上那智珠在握、仿佛世间万物皆在算计之中的淡然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