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然很不擅长绑鞋带。
明明不久之前才刚系好,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又松开了。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手臂上的伤口对于原本就不擅长系鞋带的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现在的我不方便系鞋带,而对面的人似乎也并不打算优先处理这些。
我抬起眼,看向他伸过来的那只手。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晦暗之下,那只手显得格外修长。
我也把手伸了过去,轻轻搭在了那上面。
“麻烦您了。”
我说。
“失礼了。”
他声音响起。
下一秒,身体一轻,我被他抱了起来。
他的手臂搭在我的腿弯下,手掌虚虚握成了拳。
依然是绅士而守礼的姿态。
我缓缓闭上眼。
紧绷的肌肉一点一点地松开,我将额头抵进他的肩窝。
于是原本被他刻意拉开的一点距离也几乎彻底被抹平。
他的脚步没有迟滞,但衣服下肌肉线条细微的变化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在一瞬起伏。
他的肩膀很宽,这或许也是家族的遗传。
靠上去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格外的安全感。
“高明先生。”
我唤他。
“等下帮我系上吧。”
“好。”
他回答。
“景光系鞋带的方式也是您教他的吧。”
我又说。
他脚步微顿。
“是。”
“那您也教教我吧。”
他的脚步停了。
我感觉到他微微俯身,接着我被放到了皮革的汽车座椅上。
车子并没有停得太远,只是转瞬就到了。
我睁开眼,看到了他此刻的表情。
平静的。
但又好像带着一点怀念。
他没有看我,只是垂着眼,轻轻颔首。
“好。”
车里备着急救箱,处理伤口的应急工具倒是齐全。
高明先生一点一点地剪开了我肩头的衣料。
距离我受伤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但伤口周围涌出来的血,有些已经开始逐渐干涸。
被刀割破的衣料与半干的血渍黏黏糊糊地粘连在一起,又被新涌出来的血液再度打湿,看起来格外狼狈。
犯人使用的刀具属于管制范畴,刃口又深又锋利,当伤口清晰而完整地展现出来之后,我感觉到擦过我肩头的手指有轻微的停顿。
“……抱歉。”
一个呼吸之后,我又听到了他的道歉。
我已经有点数不清这是他今晚第多少次向我道歉了。
我当然明白他想表达的是什么。
他是一个警察,他以保护民众为自己的责任。
但就在刚刚,我在他面前受到了这样的伤害。
尽管那个时候他的选择并没有任何问题。
尽管导致这一切的明明是我,但他的第一反应,依然是向我道歉。
“他小的时候……”
“您是不是也会因为他不小心受伤而责备自己呢?”
他不说话了。
伤口被挤压固定,之后蘸着双氧水的棉球擦过伤口边缘。
冰凉的触感擦过皮肤,一瞬的刺痛让人的神经不由得紧绷。
“抱歉。”
他又说了一次。
“我尽量轻一点。”
“没关系。”
我说着,将方才一瞬攥紧的手一点点地松开。
“您不用太顾虑我,您可以按照您的方式来。”
我并非感受不到疼痛。
也并不是全然不会被疼痛影响。
只是疼痛总是客观存在的。
而我清楚,不管是怎样的疼痛与伤疤,总归会过去的。
过去就好了。
诸伏高明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有些疑惑,抬起头去看他,于是我终于望进了那对如深空一样的眼瞳。
“玄心小姐。”
“我无法将您的感受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外。”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而没有波澜,配上低沉的嗓音,此时此刻听来竟有几分郑重。
气氛仿佛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仿佛连呼吸也变得格外费力,让人有些难耐。
我扯出一个笑容,故作玩笑地打趣了句:
“那您这个警察可当得够累的。”
“这并非只是出于警察的责任,玄心小姐。”
他重新把视线垂落了下去,捏着棉球的手也再次跟着动了起来。
“他也一定,不希望看到您这样。”
冰凉的触感再次袭来,呼吸却彻底滞住了。
良久,我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接着笑出了声来。
与先前作态的笑容不同,这次的我是真的想要笑出来。
“您说的一点也没错。”
“如果让他知道我刚刚的表现,他肯定会向我抱怨的。”
“所以高明先生,这件事可不能让他知道。”
我看向他的面孔:
“就请当成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