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硝烟未散。
那条被炸断的公路上,巨大的弹坑象是一道道丑陋的伤疤,横亘在黄土之间。
卡车的残骸还在燃烧,黑色的橡胶轮胎化作滚滚浓烟,带着一股刺鼻的恶臭,直冲云宵。
日军的工兵正在抢修,但这对于几十个深达半米的大坑来说,杯水车薪。
几公里外,青纱帐深处。
“快!都别愣着!”
王成政委的声音已经嘶哑。
他却依然用肩膀扛着一麻袋沉重的玉米棒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地道口跑。
“趁着鬼子的汽车过不来,能抢多少是多少!”
这是真正的虎口夺食。
几百名战士和百姓,此刻全都化身成了不知疲倦的工蚁。
镰刀挥舞的声音,“沙沙”作响。
高粱杆倒下的声音,沉闷而短促。
二妮把两袋子玉米像搭褡裢一样甩在肩上,那张黑红的脸上全是汗水冲刷出的沟壑。
二妮看着那些救命粮食,喃喃道:“这棒子真沉,都是好粮食,以前在地主家扛活都没见过这么壮的。”
她脚下生风,跑得比谁都快。
对于这刚从大饥荒里逃出来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粮食压在背上的感觉更让人踏实。
陈墨蹲在田埂上,手里拿着那个用来引爆的开关,正在拆解上面的电线。
铜线很金贵,得回收。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北边的天空。
并没有那种大胜之后的喜悦,他的眉头反而锁得更紧了。
“先生,喝口水。”
林晚猫着腰钻了过来,递过来那个熟悉的、有些瘪了的军用水壶。
“鬼子没动静?”
陈墨接过水壶,仰头灌了一口。
水是温的,带着股土腥味,但这会儿顾不上了。
“清芷姐在监听。她说饶阳那边乱成了一锅粥,鬼子在调集工兵,还在骂娘。但是……”林晚回答道。
她顿了顿,眼神有些警剔地看向四周的青纱帐。
“而且除了修路的工兵,没有步兵出来的迹象。”
这不符合常理。
高桥由美子不是那种吃哑巴亏的人。
路断了,汽车过不来,但这并不意味着腿也断了。
日军的步兵行军速度极快,二十公里,急行军也就两个小时。
为什么没动?
“除非,”陈墨拧上水壶盖子,目光变得冷厉,“她有比步兵更快的手段。”
“嗡——嗡——”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心悸的轰鸣声,从远处的云层里钻了出来。
不是轰炸机那种沉闷的雷声。
这种声音更轻,更脆,象是某种恼人的蚊虫。
“隐蔽!!”
陈墨猛地按住林晚的肩膀,将她压进了高粱地里。
一架涂着膏药旗的九七式侦察机,几乎是贴着高粱穗子飞了过来。
气流卷起枯叶,打在人脸上生疼。
飞机在空中盘旋了两圈,象是在查找着什么。
地面上,刚刚还在热火朝天抢收的人群,瞬间消失了。
所有人都趴在垄沟里,用枯叶盖住身体,一动不动。
侦察机转了两圈,似乎没发现异常,摇摇晃晃地飞走了。
“它们看见了。”
陈墨从土里抬起头,吐出一口泥沙。
“看见什么?”旁边的马驰问。
“看见了倒伏的庄稼。”
陈墨指了指周围,那一大片已经被收割完的空地。
“这就象是个秃子头上的虱子,藏不住。鬼子知道我们在哪儿抢粮了。”
马驰握紧了手里的驳壳枪:“那就跟他们干!咱们现在有枪有人,还怕他几个步兵?”
“如果是步兵,我倒不怕。”
陈墨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他的目光越过青纱帐,看向了地平线的尽头。
那里,有一股黄色的烟尘正在升起。
不是汽车扬起的烟尘。
汽车的烟尘是直的,且伴随着黑烟。
而这股烟尘,低矮,弥散,且推进速度极快。
陈墨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
“笃笃笃笃……”
一种密集、沉闷、且带有某种原始野性的震动,顺着大地传导过来。
这声音他听过。
那是几百只铁蹄,同时敲击地面的声音。
陈墨的脸色变了。
“不是步兵。”
他猛地回头,对着正在抢运粮食的人群大吼:
“别收了!都别收了!”
“快进地道!快!”
“是骑兵!!”
冀中平原一马平川,正是骑兵弛骋的天然猎场。
日军虽然机械化程度高,但在华北,依然保留着相当数量的骑兵联队。
他们不需要公路,甚至不需要路径。
高粱地对步兵是障碍,对战马来说,只不过是稍微有些绊脚的草丛。
“骑兵?”
王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快!吹哨!撤退!”
尖锐的哨声在田野上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