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阳火车站的那一声巨响,几乎震塌了半个县城的玻璃。
冲击波顺着下水道的管网疯狂肆虐,象是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推了陈墨一把。
他整个人撞在长满青笞的石壁上,胸口发闷,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头顶的井盖被气浪掀飞了,又重重地砸落下来,发出“当啷”一声巨响。
紧接着,无数碎石、枕木渣子还有滚烫的铁片,顺着井口哗啦啦地往下掉。
下水道里腾起了一阵呛人的烟尘。
“咳咳……陈教员!老陈你没事吧?”
张金凤的声音在黑暗中哆嗦着响起。
这老兵痞此时正缩在一堆烂泥里,怀里还死死抱着那挺歪把子机枪,脸上全是黑灰,看着象个刚从灶坑里爬出来的活鬼。
陈墨没力气说话。
他摆了摆手,从积水中挣扎着站起来。
耳朵里全是尖锐的鸣叫声。
而刚才那个他们钻进来的入口,此刻已经被坍塌的砖石堵得严严实实。
几根扭曲的钢筋像怪兽的獠牙一样,横插在泥土里。
路断了。
头顶上,传来了杂乱而沉重的皮靴声。
那是日本宪兵队特有的硬底靴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
“快!封锁车站!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防毒面具!全体戴上防毒面具!”
日语的嘶吼声通过井盖缝隙传下来,听得真真切切。
“咱们……被堵在里头了?”张金凤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墨靠在湿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着平复心跳。
他能闻到空气中除了那股子惯有的恶臭外,还多了一丝淡淡的、类似苦杏仁的味道。
那是毒气泄露的前兆。
虽然装甲列车被炸毁,高温可能销毁了大部分毒剂,但残留的化学物质依然致命。
“别说话。戴上这个。”
陈墨从怀里掏出两块浸过碳酸钠溶液的湿毛巾。
那是他在行动前就准备好的简易防毒措施。
他递给张金凤一块。
“往回走,去煤场那个出口。”
“要是那边也被堵了咋办?”
“那就死在这儿。”
陈墨的声音冷得象这脚下的黑水。
他很清楚现在的处境。
上面是成百上千发疯的日本兵,下面是可能有毒的空气。
饶阳县城这座坚固的堡垒,现在成了一口巨大的铁棺材。
与此同时,五十里外。
三官庙,地下指挥部。
那盏用了很久的煤油灯,灯芯结出了一个大大的灯花,火苗子突突地跳动着,把土墙上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赵小曼戴着耳机,在那台十五瓦的电台前已经坐了整整三个小时。
她的脸色惨白,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右手的铅笔在粗糙的草纸上飞快地划动,笔尖因为用力过猛,啪的一声断了。
她顾不上换笔,直接用断了铅芯的木头茬子,在纸上硬生生刻出痕迹。
“怎么了?”
一直守在旁边的王成政委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放下手里那杆正在擦拭的老套筒,走了过来。
赵小曼摘下耳机,手在微微发抖。
“饶阳……出事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指挥部的空气瞬间凝固。
“刚才,日军第26师团的通信频道突然炸了锅。我截获了几个关键词:特级事故、列车、毁灭。”
她把那张划痕凌乱的草纸递给王成。
“还有……日军驻饶阳宪兵队刚刚发出的明码电报,要求周围据点的所有驻军,立刻向县城靠拢。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
王成接过纸,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虽然不懂日语,但从赵小曼的表情里,他读出了事态的严重性。
“特级事故……”王成喃喃自语,“陈墨他们不是去运枪的吗?怎么会搞出特级事故?”
“只有一种可能。”
方文同推了推眼镜,从角落里走出来。
他的手里拿着一本翻烂了的《日军作战条令》。
“他们是去运枪了,但也干了别的。”
方文同指着地图上饶阳火车站的位置。
“能让鬼子这么慌张,甚至不惜动用明码电报调兵,说明这不仅仅是丢了几条枪那么简单。陈教员他……恐怕是把天给捅漏了。”
指挥部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空荡荡的门口。
陈墨走的时候,只带了张金凤一个人。
两个人,两把枪,在一座驻扎着日军联队部、宪兵队和特务机关的县城里,搞出了“毁灭”级的动静。
这听起来象个神话。
但代价呢?
“能联系上他们吗?”王成问。
赵小曼摇了摇头,眼圈有些发红:“他们没带电台。那是潜入任务。”
没带电台,就意味着失联。
在这个通信基本靠吼的年代,失联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