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把她带回了日本。”
“但是,家族里的人都看不起她,他们说她的血是肮脏的,他们说我是杂种。”
“我八岁那年,母亲病了,病得很重。她想家,想吃一口北平的豌豆黄。”
“我跪在父亲面前,求他让他带母亲回家。或者哪怕只是派人去买一块豌豆黄回来。”
“父亲没有同意。”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然后将一碗滚烫的、刚刚点好的茶泼在了我的脸上。”
高桥由美子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那光洁如玉的、右边的脸颊。
“他告诉我,高桥家的人不能有感情。因为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也最廉价的东西,它只会成为你的弱点。”
“那天晚上,母亲就在隔壁的房间里断了气。”
“而我,则跪在茶室里跪了一整夜。”
“从那天起,我就喜欢上喝茶了。”
“因为,我终于明白了父亲教我的道理。”
“心只有象这块被烫坏了的、死掉的皮肉一样,变得麻木、变得冰冷,才不会再感觉到疼。”
说完,高桥由美子端起茶碗,将剩下的半碗抹茶一饮而尽。
然后,抬起头看着松平秀一。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没有了讥诮也没有了高傲。
只有一种如同深渊般纯粹的虚无。
“松平君,”她说,“你知道那个墨他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松平秀一没有回答,被这个女人的故事给彻底镇住了。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如同魔鬼般的女人,那颗冰冷而扭曲的心,到底是在怎样的地狱里,被淬炼出来的。
“他最大的弱点就是,还有感情。”
高桥由美子的嘴角,重新勾起了那抹熟悉的残忍微笑。
“他会为了他的同伴去冒险。会为了那些无辜的平民而愤怒。甚至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敌对阵营的女特工而将自己置于险地。”
“这些在我看来都是愚蠢到可笑的弱点。”
“而我,最擅长做的就是利用这些弱点。”
她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伸出手接住了一片从老槐树上飘落下来的、嫩绿的叶子。
“千顷洼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我会让他亲眼看着他想保护的每一个人、他想守护的每一寸土地都因为他那可笑的感情而一点一点地被碾碎、被毁灭。”
“我会让他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中,明白一个我八岁那年就明白了的道理。”
“在这场圣战中,想要赢就必须先杀死自己心里,最后的那一点人性。”
她说完,将手里的那片嫩叶轻轻地捻成了碎片。
绿色的汁液从她的指缝间渗了出来,象一滴凝固的、冰冷的眼泪。
……
而在同一时间。
千里之外的冀中平原,一处无人知晓的废弃河神庙里。
一个浑身是伤,被泥浆和血污包裹得几乎看不出人形的独臂女人,正靠在一尊缺了脑袋的神象上艰难地喘息着。
她的身边还躺着,三个同样伤痕累累的武工队员。
那把大砍刀也断了。
只剩下半截刀柄还死死地攥在她的手里。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外面。
那片似乎永远也走不出去的、茫茫的青纱帐。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那个被炸塌的土方砸出的、血肉模糊的伤口。
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嘲的、惨然的微笑。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意识都沉入了那片无边冰冷的黑暗之中。
在黑暗的尽头,她仿佛看到了一片温暖的、开满了木棉花的故乡。
那里没有战争,没有死亡。
只有阿妈在无人处轻声哼唱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