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的桂军女队长的任何消息了。
直到大前天,他从咖啡店回来时,才从伤兵营知道,她跟随着桂军的主力,被投入到了武汉会战中,最惨烈的另一片绞肉机——大别山战场。
他曾试图通过军委会的渠道去联系她。
但得到的都是,一片混乱模糊的信息。
只知道桂军在那里几乎被打光了。
但他依旧在等,等那艘每天都满载的伤兵船归来。
陈墨相信那个像山豹一样,矫健而又坚韧的女人,是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去。
而就在这时。
码头上载来了一阵更大的骚动。
是一艘挂着红十字会的旗帜,从下游逆流而上,刚刚靠岸的伤兵运输船。
船的舷梯刚刚放下。
无数缺骼膊断腿,浑身缠满血污绷带的伤兵就如同潮水般,从船舱里涌了出来。
他们大多是从田家镇要塞,那片号称“马德里第二”的血肉磨坊里九死一生,撤下来的。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行尸走肉般的麻木和空洞。
他们的灵魂已经永远地留在了那片,被炮火烧焦了的土地上。
陈墨的目光,在这些移动的人群中,焦急地搜索着。
然后,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
在人群的最后。
一个同样浑身是血,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下舷梯,瘦小的身影。
她的左臂空荡荡的袖管,随风飘荡。
那张曾经英气逼人的脸上,此刻苍白无力!
她的头发也早已被硝烟和血污,凝结成了一块块的硬疙瘩。
但陈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是韦珍。
她的身边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熟悉的“麻雀”队员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
陈墨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他拨开人群向她冲了过去。
“韦珍!”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韦珍那具早已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缓缓地,抬起头。
当她看到陈墨那张,充满了焦急和担忧的脸时。
她那双早已流干了所有眼泪,死寂的眼睛里。
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咧开嘴似乎想笑一笑。
但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这个家伙……命……还真硬。”
她的声音很虚弱。
“你也是。”
陈墨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他看着她那空荡荡的袖管,一时失语。
韦珍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她看了一眼自己,那早已不存在的左臂。
语气很平淡。
“为了炸掉鬼子一个炮兵阵地换的。”
“值了。”
她又看了一眼,周围那些同样茫然的伤兵,和那些依旧在为了一个船位,而争抢、咒骂的达官贵人。
她的眼中闪过了,无尽的嘲讽和厌倦。
“这就是我们用命保卫的‘大武汉’?”
她喃喃自语。
然后,她看着陈墨,问道:
“你呢?你也要去重庆吗?”
“去那个新的‘销金窟’?”
陈墨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搀扶着她,那只仅剩的完好的手臂。
然后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道:
“不。”
“我们不去重庆。”
“那我们去哪儿?”
“我带你回家。”
陈墨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回家?”韦珍愣住了,“我……没有家了。跟我出来的人全没了,就算回去我……。”
“不,我说的不是那个家。”
陈墨摇了摇头,打断她。
陈墨转过身,指向了与那片拥挤、喧嚣、充满了逃亡气息的码头,截然相反的方向。
指向了北方,那片被日寇所占据的,广袤沦陷的土地。
“那是一个新的家。”
他的声音很轻,却又充满了足以,穿透所有黑暗和绝望的力量。
“在那里没有将军和官老爷。”
“只有同志。”
“在那里,我们不再是为了保卫谁的荣华富贵而战。”
“而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所有和我们一样的穷苦人,能够真正地站起来当家做主而战。”
“在那里我们或许,没有精良的武器和充足的补给。”
“但是我们有四万万个,不愿做奴隶的人民。”
“我们有一片足以埋葬,所有侵略者的汪洋大海。”
韦珍呆呆地看着他。
她那颗早已,被死亡和背叛所冰封的心。
在这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一股久违炽热的暖流,开始在她的血脉里缓缓地复苏。
陈墨是想过跟着国民政府,去重庆开新的斗争。
但经过深思熟虑,他还是决定去查找红色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