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的泥土里,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但依旧能清淅地听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心跳声,象一面小鼓,在胸腔里“咚咚”地敲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象是在油锅里煎熬。
山下的黑暗里,再没有任何声响传来。
仿佛,刚才那声惨叫,只是风声带来的错觉。
但阿贵知道,那不是错觉。
三排长的那个哨位,恐怕完了。
一种冰冷粘稠的恐惧,开始从他的脚底,一点点地向上蔓延。
这说明敌人,已经摸上来了。
他们就象一群最耐心的、最专业的屠夫,正在黑暗的掩护下,用匕首和工兵铲,无声地,一点点地剔除着石头岭这块骨头上,那些无关紧要的碎肉。
而他们,就是那些等待着被剔除的碎肉。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
久到阿贵以为自己快要和这片泥土一起变成化石时。
陈墨,动了。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阿贵的钢盔。
然后,指了指左侧方,那片更加茂密的灌木丛。
他打了一个手势。
一个阿贵在训练时,学过的最简单的手势——“敌袭,准备战斗。”
阿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顺着陈墨手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那里,只有一片随风摇曳的黑色的树影。
但他,没有丝毫的怀疑。
只是默默地,将步枪的枪栓,拉开了一道缝,检查了一下里面的子弹。
然后,再轻轻地,推了回去。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馀的金属摩擦声。
他看到,陈墨从一个老兵手里接过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用细麻绳,捆绑着几根小木棍和一颗手榴弹的简陋的设备。
陈墨将诡雷,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了散兵坑通往后方交通壕的必经之路上。
然后,将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绊索,拉开,系在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趴下,将枪口对准了那片,看似平静的灌木丛。
他们在等。
等待着,黑暗中那群同样像石头一样的敌人。
突然。
一声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树枝的“沙沙”声,从那片灌木丛里,响了起来。
紧接着,一个黑色的、戴着战斗帽的脑袋,缓缓地从灌木丛的边缘,探了出来。
那个脑袋警剔地,左右看了看。
然后,对着身后,打了一个表示“安全”的手势。
随即,第二个,第三个……
一共五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他们显然是是日军的渗透侦察小组。
每一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
他们的脸上,都涂抹着油彩,手中的三八大盖上,都缠着黑色的布条,防止反光。
他们的动作协同有序,象一群配合默契的狼。
阿贵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
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因为紧张而颤斗。
他看到那五个鬼子,并没有急于进攻。
而是,呈一个扇形缓缓地,向着他们这个方向包抄过来。
他们的动作,极轻,极缓,脚下像长了猫的肉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五个黑影,越来越近。
五十米。
四十米。
三十米。
阿贵已经能隐约看到,领头那个鬼子脸上,那双在黑暗中如同野兽般闪铄的、警剔的眼睛。
他几乎就要忍不住,扣动扳机了。
但陈墨依旧一动不动。
他象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与身下的土地融为一体。
他在等一个更重要的时机。
终于,那五头鬼子在距离他们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领头的那个,打了一个手势。
其中两个,立刻分出,向着侧翼,那条通往后方阵地的交通壕,摸了过去。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穿插,包抄,然后无声地,解决掉这个哨位,为后续的大部队,撕开一道口子。
阿贵的心,凉了半截。
他知道,一旦让他们摸进了交通壕,自己和陈参谋,就会被彻底包了饺子,连个跑的地方都没有。
就在那两个鬼子,即将踏入交通壕入口的那一瞬间。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开枪的不是陈墨。
也不是阿贵。
枪声来自他们身后,更远处的主阵地的方向!
阿贵愣了一下。
随即,他看到那两个,正准备进入交通壕的鬼子,身体猛地一僵,然后,无声地软倒了下去。
是己方的狙击手!
这一枪,象一个信号。
一个,早已约定好的收网的信号!
“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