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停了。
但那股湿冷带着草木腐败气息的雾气,却象一条厚重灰白色的裹尸布,将整座石头岭包裹得严严实实。
能见度,不足十米。
在这样的天气里,别说是人,就连山里的鬼,恐怕都会迷路。
阿贵缩在一个刚刚挖好浅浅的散兵坑里,冷得浑身直打哆嗦。
身上那件单薄的夏布军装,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浸透,此刻正紧紧地贴在皮肤上,象一块冰冷的铁片。
他已经在这座光秃秃的、除了石头就是烂泥的山头上,连续挖了三天三夜的土了。
双手早已被铁锹的木柄,磨出了一层又一层血泡。
他感觉自己,不象个兵更象个被抓来修工事的苦力。
“丢那妈……这叫打的什么仗……”
他忍不住,用粤语小声地,抱怨了一句。
“让我们守这个鬼地方,又不让我们好好修工事,净让我们干些,看不懂的怪活。”
他的抱怨,代表了整个三连所有士兵的心声。
三天前当他们,接到那个名叫陈墨年轻上校特别参谋的命令时,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个年轻人竟然命令他们,将辛辛苦苦,在山头的正面挖好的标准的野战工事,全部填平!
然后将所有的人力,都投入到山的背面去!
在那个敌人根本看不见的所谓的反斜面上,去挖掘什么“防炮洞”和“预备阵地”。
更让他们无法理解的是,陈墨还命令他们,在正面最显眼的位置,去故意堆砌一些,用稻草、烂泥和几件破军装做成的假人,和一些看起来漏洞百出的假工事。
“这是做咩啊?”
那个脾气火爆的老兵,当场就提出了质疑。
“我们把阵地修在山后面,鬼子冲上来的时候,我们怎么打?等我们从山后面跑出来,黄花菜都凉了!还有这些假东西,不是明摆着,告诉鬼子,我们在这里吗?”
面对质疑,那个年轻的陈上校没有发火,也没有解释什么大道理。
他只是平静地,问了那个老兵一个问题。
“如果你是一个炮兵。你要炸掉这座山头。你会先炸哪里?”
“当然是先炸我们看得见的工事和人啊。”
老兵理所当然地回答。
“这就对了。”
陈墨点了点头。
“我要的就是让鬼子的飞机和大炮,把他们所有昂贵的炮弹,都浪费在这些,不值钱的稻草人和烂泥堆上。”
“等他们以为我们都死光了,大摇大摆地冲上来时……”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我们再从山后面,钻出来给他们,送上一份大礼。”
这个解释虽然听起来有些道理。
但对于这些习惯了“寸土必争”、“阵地就是命根子”的传统军人来说,依旧是一种难以理解的离经叛道。
但军令如山。
在连长的严令下,他们只能将信将疑地,开始了这场在他们看来极其“窝囊”的“施工”。
而陈墨则象一个工头,背着手,在这片泥泞的阵地上,来回地巡视着。
他的身后跟着那个,像影子一样沉默的小女孩。
“这个防炮洞,挖得太浅了!”
陈墨指着一个刚刚成型的洞口,对里面的士兵严厉说道。
“至少要再往下,深挖两米!上面要盖上三层以上的圆木和厚土!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天亮之前,必须完成!”
“还有你!”
他转向另一个方向。
“你这个阵地射击孔,开得太大了!你是怕鬼子的掷弹筒,找不到目标吗?给老子,用石头和湿泥,重新砌!只留下一个,刚好能伸出枪管的小孔!”
“这边的陷阱,伪装得太假了!新土的颜色和周围的草皮,完全不一样!去!到山后面多挖一些青笞和灌木过来,给老子重新盖上!我要让鬼子,踩上去之前,连他亲爹都看不出,这里有坑!”
他要求每一个射击孔的角度,都要经过反复的测算,确保能形成交叉火力。
要求每一个诡雷的绊索,都要用泥浆染成和环境一样的颜色,并且高度不能超过脚踝。
甚至要求,士兵们将生活垃圾和排泄物,都集中掩埋在一个,远离主阵地的指定的深坑里。
他说那是为了防止,被日军的侦察兵,根据这些痕迹,判断出他们的真实兵力。
阿贵,就在这样一个,被陈墨亲自指导过的诡雷埋设小组里。
他正小心翼翼地,将一颗德制24木柄手榴弹的拉火索,用一根细细几乎看不见的铁丝,连接在一棵小树的根部。
只要有敌人,不小心,绊到这根铁丝。
这颗藏在落叶下的手榴弹,就会被瞬间引爆。
“丢那妈……这陈参谋,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阿贵一边操作,一边小声地,对身边的同乡说道。
“这些阴损的招数,他是怎么想出来的?比我们村里,最会下套的老猎人,还狠。”
“谁知道呢?”同乡回答道,“不过,你还别说。他搞的这些东西,虽然麻烦,但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