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德安,第九战区前敌指挥部。
一场秋雨,连绵不绝地下了三天三夜,将整个幕阜山脉都笼罩在一片湿冷的、挥之不去的氤氲之中。
山间的道路,早已变成了一片泥泞的沼泽,连骡马都寸步难行。
指挥部里,气氛比外面的天气还要阴沉。
这里设在一座破败的寺庙里。
几十名高级参谋和将领,围着一座巨大的、用沙土堆成的赣北地形沙盘。
一个个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将军正背着手,站在沙盘前,象一头被困在笼中的老虎,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那双锐利,充满了压迫感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沙盘上,那个代表着日军第106师团,已经孤军深入到万家岭地区的巨大红色箭头。
那箭头象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地插进了第九战区整个防线的腹心。
“报告总座,”作战处长指着沙盘,声音干涩地汇报道,“根据我们最新的情报,日军第106师团,在师团长松浦淳六郎的亲自率领下,已于昨日脱离其主力部队,从瑞昌以南,强行钻隙,企图绕过我军正面防线,直插德安,切断我南浔铁路的补给线……”
“这个松浦,好大的胆子!”
一个军长忍不住低声咒骂道,“他这是把我们第九战区的几十万大军,都当成了空气吗?!”
“他不是胆子大,他是疯了。”
另一个将领摇了摇头,语气凝重。
“106师团,是日军的特设师团,兵员大多是刚从国内征召的预备役,战斗经验和装备,都远不如那些常设师团。”
“松浦这个老鬼子,是想在正面战场打不开局面的情况下,赌一把!用一次疯狂的穿插,来为他自己,捞取一份天大的战功!”
薛岳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慌。
那双如同虎目般的眼睛里,反而,闪铄起了一股,猎人看到猎物时的兴奋而又残忍的光芒。
“赌?”他冷笑一声,声音如同两块钢铁在摩擦,“好啊!老子就喜欢,跟人赌命!”
他猛地一挥手,指着沙盘上,那片被群山环抱、地形复杂崎岖的万家岭地区。
“他松浦淳六郎,既然敢把脑袋,伸进我们这个口袋里来。那我们,如果不把这个口袋,给扎紧了,把他这颗狗头,给剁下来。岂不是,太对不起他这份厚礼了?!”
他的话,让整个指挥部里的空气,都仿佛瞬间燃烧了起来!
所有将领的眼中,都露出了嗜血的战意。
“传我命令!”薛岳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虎啸龙吟,响彻了整个寺庙!
“电告军委会!我第九战区决心,在万家岭地区,围歼日军第106师团!”
“命令!第四军吴奇伟部,第七十四军王耀武部,从西、南两个方向,给我死死地扎住口袋底!”
“命令!第六十六军叶肇部,从东面迂回,切断敌军退路!”
“命令!所有参战部队,必须在四十八小时内,完成对万家岭地区的向心合围!”
“……”
“是!”
参谋们齐声应和,立刻转身去拟发电报。
然而,当最初的激情退去。
一个更冷静,也更致命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总座,”参谋长吴逸志,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沉稳的中年人,皱着眉头,指着沙盘说道,“决心是好的。但是,松浦不是傻子。我们这么大规模地调动部队,他很快就会察觉。一旦他发现自己有被包围的危险,必然会立刻收缩,向北面他的主力部队靠拢。到时候,我们这个口袋还没扎紧,里面的鱼就跑了。”
“如何诱敌深入?如何让他心甘情愿地,走进我们这个为他量身定做的死亡陷阱里?”
这个问题,让刚刚还热血沸腾的指挥部,再次陷入了沉寂。
就在这时。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
“或许,我们可以,送给他一份,他无法拒绝的诱饵。”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了那个。
从始至终都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看着沙盘的年轻的上校科长。
是陈墨。
薛岳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哦?陈科长,有什么高见?说来听听。”
陈墨,缓缓地,走到了沙盘前。
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先提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总座,各位将军。我想请问,在这张沙盘上,如果您是松浦淳六郎。您认为哪一个点,是您在突进德安之前,必须要拔掉的钉子?”
将领们都看向了沙盘。
很快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万家岭地区,一座毫不起眼,甚至在地图上,都没有标注名字的小小的山岭之上。
那座山岭地势并不险要,也不是什么交通要冲。
但它的位置,太刁钻了。
它就象一颗楔子死死地,钉在了日军106师团,前进路在线最关键的一个侧翼。
如果这里有华夏的军队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