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是吴三桂,是洪承畴,是我郑芝龙!”
他又斟满一杯,举起来,眼中闪着复杂的光:“你选了张世杰,选了那条最难的路。为父佩服你,真的。但为父选不了——我今年五十七了,没几年好活了。我不想死在平户这个破岛上,不想死后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
月光洒在海面上,碎成万千银鳞。
郑芝龙仿佛看到许多年前,那个还叫郑森的少年,在安平城的海边练剑。一招一式,认真得可爱。那时他还是大明总兵,儿子是他的骄傲,所有人都说“郑家后继有人”。
“可你后来改名‘成功’,要‘杀父报国’。”郑芝龙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好啊,有志气。那为父就让你知道,你要报的这个国,你要效忠的这个朝廷,从来就没真正信任过你郑家!”
他仰头,将第二杯酒一饮而尽,烈酒烧喉,烧心。
“台湾是我的,永远都是。你要打,为父就陪你打!看看到底是你这个靖海大将军厉害,还是我这个当老子的,更懂这片海!”
“主公。”
身后传来郑槐的声音,老仆捧着一件东西走来——那是一把刀,刀鞘陈旧,刀柄缠着的丝线都磨秃了。
郑芝龙接过刀,缓缓拔出。刀身泛着幽蓝的光,那是百炼精钢才有的色泽。刀铭两个小字:破浪。
这是他年轻时的佩刀,跟随他打过荷兰人、西班牙人、各路海盗,饮过无数敌人的血。后来他受招安,穿上官服,就把这刀收起来了,觉得太过凶戾,不配大明将军的身份。
现在,他又把它拔出来了。
“老槐,你说……”郑芝龙抚摸着刀身,声音忽然有些恍惚,“如果我当年没降清,而是像森儿一样,死守福建,结果会怎样?”
郑槐低下头:“老奴不敢妄言。”
“我敢。”郑芝龙收刀入鞘,动作干净利落,“结果就是郑家满门死绝,福建生灵涂炭,而大清照样入关。这天下,从来不是靠忠义就能守住的。”
他将刀佩在腰间,与那两把“波切”并列。一旧两新,像他这一生的三个阶段:海盗、明将、叛臣。
而第四个阶段,即将开始。
“东西准备好了吗?”他问。
郑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信很厚,火漆封口,印着郑家的家纹——一艘破浪的船。
“按主公吩咐,等船队离开平户三日后再寄出。走海商的船,经琉球转福建,大约半个月能到厦门。”
郑芝龙接过信,掂了掂重量,忽然笑了:“这小子收到信的时候,大概正在准备攻打台湾吧。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他老子,要回来抢食了。”
他将信递还给郑槐,转身面向大海。
月光下,他的背影挺拔如松,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纵横东海的海上枭王。
“传令下去,寅时启航。”
“是。”
郑槐退下,码头上只剩下郑芝龙一人。
海风越来越大,吹得他的衣袂狂舞。他久久站立,直到东方天际泛起第一缕鱼肚白。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一场父子相残的大戏,也要拉开序幕了。
而他郑芝龙,将不再是躲在儿子阴影里的失败者,而是重新站上舞台中央的……主角。
“森儿。”他最后望了一眼西南方向,声音融进海风里,飘向无尽的远方:
“这一局,咱们父子……各凭本事吧。”
就在郑芝龙的船队驶离平户的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厦门港,靖海大将军府灯火通明。
郑成功站在海图前,手中拿着一份刚送到的密报。那是“夜枭”从日本发回的消息,只有短短两行字:
“郑芝龙与幕府密使会面,内容不详。三艘朱印船离港,去向不明。”
他盯着那两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父亲……”郑成功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寒,“你终究,还是要走这条路。”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海风吹入,带来料罗湾方向隐约的波涛声——三天前,海军正在那里举行收复台湾的登陆演习。
一切都准备好了。
战舰、士兵、粮草、战术……万事俱备,只等季风转向,便可挥师东进,完成他此生最大的功业:驱逐红夷,光复台湾。
可现在,这个最大的变数出现了。
他的父亲,那个曾经的海上之王,要回来抢食了。
“大将军。”门外传来陈泽的声音,“各营主将已到齐,战前会议可以开始了。”
郑成功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门口。在拉开门的前一刻,他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密报,然后拿起,凑到烛火上。
火苗吞噬纸张,很快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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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开门,门外站着一群年轻将领,个个眼中燃烧着战意和渴望。这些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海军骨干,他们不知道什么郑芝龙,不知道什么父子恩怨,他们只知道——跟着靖海大将军,去打台湾,去建功立业,去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