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对身旁的大副说道,用的是低地荷兰语,“特别是那个老家伙,抱着他的瓷器跳海前,还高喊着什么‘天朝王师必来复仇’——可笑。”
大副是个独眼龙,左眼戴着黑色眼罩,他啐了一口唾沫:“桑德船长,我们这次是不是闹得太大了?巴达维亚总督府的命令,只是让我们‘适当展示武力’,没说要劫杀整支商队……”
他走到船舷边,俯视着甲板上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丝绸在晨光中泛着柔滑的光泽,瓷器在木箱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更妙的是,他们在商船的密舱里发现了整整三百斤武夷岩茶——这在阿姆斯特丹的拍卖行,能卖出同等重量白银的价钱。
“报告!”了望哨突然高喊,“西南方向,发现船队!十二艘……全是战船!”
桑德船长猛地抓起望远镜。
镜头里,十二艘造型奇特的帆船正乘风破浪而来。它们不像传统的明国福船那样宽胖笨重,反而修长挺拔,帆装也颇为奇特——除了主帆、副帆,竟然还有三角形的纵帆。
“这是……什么船?”桑德船长皱起眉头。
更让他不安的是对方的队形。十二艘船并未排成欧洲海军惯用的战列线,而是分成三四个小编队,彼此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像一群伺机而动的海狼。
“全体备战!”桑德船长拔出指挥刀,“升起战斗旗!让这些明国人知道,谁才是海洋的主人!”
荷兰舰队迅速变阵。两艘快帆船加速前出,四艘护航舰向两翼展开,经典的“t”字头战术——抢占上风位,用侧舷火炮覆盖敌舰冲锋路线。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明军舰队在进入三海里距离时,突然散开了。
两艘最小的“海鹘船”像离弦之箭般冲出,直扑荷兰舰队的右翼。这种船型只有荷兰护航舰的一半大小,但航速极快,船头还装着奇怪的铁制撞角。
“开炮!拦住它们!”桑德船长怒吼。
“海豚号”侧舷的十二门十八磅炮同时开火,炮弹在海面激起数丈高的水柱。但那两艘海鹘船灵巧得像海豚,在弹雨中左穿右突,竟然毫发无伤地逼近了右翼的护航舰“飞鱼号”。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他们要接舷!”飞鱼号船长惊恐地发现,海鹘船上根本没有重炮,甲板上站满了手持火铳、腰佩短刀的士兵。更可怕的是,这些士兵三人一组,一人持藤牌,一人持长矛,一人持火铳,组成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战斗小组。
“砰砰砰——”
第一轮排枪响起,飞鱼号甲板上的荷兰水手倒下一片。
“掷弹!”海鹘船上,杨富赤着上身,露出一身狰狞的伤疤。他亲自抱起一个陶罐火药弹,点燃引信,抡圆了胳膊掷向敌舰。
轰!
爆炸在飞鱼号甲板上掀起一片血雨。
就在荷兰舰队右翼陷入混乱时,明军的第二波攻击到了。
四艘“苍山船”从左侧切入,这些船载着轻便的六磅炮和大量火铳手。它们并不与敌舰硬拼,而是保持在百丈左右的距离,用连绵不绝的火力骚扰荷兰舰队的中段。
“他们在消耗我们!”桑德船长看出了端倪,“集中火力,先打沉那四艘骚扰舰!”
但荷兰人的炮火刚转向苍山船,正面又出现了四艘真正的巨舰——福船。
这是大明水师的传统主力,船身高大如楼,侧舷炮窗密密麻麻。但与往日不同的是,这些福船的帆装经过改良,航速快了三成不止。更可怕的是,它们的炮窗里伸出的不是老式的佛郎机炮,而是黝黑修长的重炮。
“那是……二十四磅长炮?”桑德船长倒吸一口凉气。
他在巴达维亚的船厂见过这种炮,那是英国人造的新式舰炮,射程远、精度高、穿透力强。东印度公司花了大价钱才买到十几门,装备在总督的旗舰上。
可眼前这四艘明国福船,每艘侧舷竟有八门这样的重炮!
“开炮!抢在他们之前开炮!”桑德船长声嘶力竭。
晚了。
“轰——轰轰轰轰——”
四艘福船的右舷同时喷吐出火舌,三十二发二十四磅实心弹撕裂空气,以近乎平直的弹道砸向荷兰舰队。其中六发精准命中了“海豚号”的船体,厚达一尺的橡木板被硬生生凿穿,木屑纷飞中,下层炮舱传来水手的惨叫。
“报告!左舷三号炮位被毁!”
“五号炮位进水!”
桑德船长踉跄着扶住船舷,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恐之色。这不是他熟悉的明国水师——那些只会用火船、跳帮战术的野蛮人。这是一支真正懂得海战艺术,并且拥有先进装备的舰队!
“变阵!变阵!”他挥舞着指挥刀,“所有船只向我靠拢,组成圆形防御阵!”
但命令传下去已经来不及了。
明军的“鸳鸯阵”完全展开:杨富的两艘海鹘船如“鸳鸯”之首,死死咬住右翼的飞鱼号;四艘苍山船如两翼,不断袭扰拉扯;四艘福船如躯干,正面强攻压制。而整个阵型最致命的两把“尖刀”,却迟迟没有出现。
“飞霆号”和“镇涛号”去哪了?
桑德船长猛地抬头,望向舰队后方。
然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