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头:“慢慢就习惯了。对了,王爷的世子额尔德尼,在京城蒙汉学堂学业如何?前日京城来文,说他在经史课上得了甲等。”
提到儿子,额哲脸上露出真正的笑容:“那孩子聪明。上次来信,说已经能背《论语》了。还说……还说想考大明的科举。”
他说这话时,语气有些试探。
周延儒何等精明,立刻听出弦外之音:“这是好事啊!朝廷早有旨意,蒙古子弟通汉文、晓律法者,可参加科举,择优录用。若世子真能考中,将来回草原为官,更能促进汉蒙融合。”
“就怕……”额哲压低声音,“就怕部众们说闲话,说黄金家族的后人,去考汉人的科举。”
周延儒拍拍他的手:“王爷多虑了。英亲王在狼居胥山封禅时说过,华夷一家,何分彼此?世子若真有为官之才,正是草原之福。”
两人相视而笑,但笑容里都藏着别的东西。
宴席进行到一半时,外面忽然传来喧哗声。
一个都护府吏员匆匆进来,在李定国耳边低语几句。李定国脸色微变,起身道:“诸位慢用,本官去处理些公务。”
他走出大堂,穿过回廊,来到签押房。
房里等着三个人:一个是夜枭在漠北的负责人,代号“苍狼”,满脸风霜;一个是漠北阿巴嘎部的台吉,神色慌张;还有一个被绑着,堵着嘴,看服饰像是普通牧民,但眼神凶狠。
“怎么回事?”李定国关上门。
“都护。”“苍狼”单膝跪地,“属下在车臣汗部旧地巡查时,发现此人鬼鬼祟祟,跟踪三日,发现他与至少五个部落的人秘密接触。昨夜抓捕时,从他身上搜出这个。”
他呈上一块皮子,上面用蒙文和一种扭曲的文字写着什么。
李定国接过皮子,蒙文他认得一些,写的是“冬月二十,杭爱山北,白鹿河畔”。另一种文字他不认识,但看着眼熟——像是沙俄文。
“他说了什么?”
阿巴嘎台吉颤声道:“都护,这人……这人是我部一个牧羊人。但三个月前,他说去探亲,一去不回。昨夜被抓回来,我问他在外面做了什么,他……他说有人给他钱,让他在各部散布谣言。”
“什么谣言?”
“说……说都护府明年要在漠北全面清丈草场,按亩征税。还说朝廷要征漠北壮丁去南方修河工,十去九不回。还说……”台吉咽了口唾沫,“还说越国公天可汗其实病了,活不过明年春天,到时候朝廷就要撤出草原,各部得早做打算。”
李定国眼神一冷。
这些谣言,恶毒而精准。清丈草场是各部最怕的事;征发劳役最能煽动恐慌;而诅咒张世杰……那是要动摇统治根基。
“谁指使的?”他问被绑的人。
那人扭过头,不说话。
“苍狼”上前,扯掉他嘴里的布团:“说!”
“长生天会惩罚你们这些汉狗!”那人突然用蒙语嘶吼,“草原是我们的!你们量不走!征不走!总有一天,我们要把你们全赶出去!巴图尔珲台吉会带兵来,沙俄的哥萨克也会来!到时候——”
话没说完,“苍狼”一拳打在他腹部。
那人弓起身子,呕出一口酸水。
李定国摆摆手,示意“苍狼”退下。他蹲下身,看着那人:“你是喀尔喀残部的人?”
那人喘息着,不答。
“或者是卫拉特的奸细?沙俄的探子?”李定国声音平静,“你不说,本官也能查出来。但你听好了——草原是大明的草原,是英亲王天可汗庇佑下的草原。你们这些人,掀不起风浪。”
他站起身,对“苍狼”说:“带下去,审。用一切手段,问出他的同伙、联络方式、下一步计划。”
“诺!”
“苍狼”拖着那人走了。
阿巴嘎台吉还跪着,浑身发抖:“都护,我部绝无二心!这人……这人虽是我部的,但定是受人蛊惑!我回去就严查,绝不让一个奸细漏网!”
李定国扶起他:“本官信你。但台吉要明白,有人不想看到草原安定,不想看到你们过上好日子。他们煽动叛乱,最终受害的是各部牧民。你回去后,要约束部众,凡有散布谣言者,立即报都护府。”
“是,是!”
台吉千恩万谢地走了。
签押房里只剩下李定国一人。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雪原。
年终奏报上的那些祥瑞数字,在此刻显得如此脆弱。就像这雪,表面洁白平整,底下可能藏着沟壑、陷阱、甚至狼群。
当夜,李定国在都护府书房里写密奏。
他要向张世杰汇报三件事:一是年终政绩,二是今日抓获的奸细,三是一个更重要的发现——夜枭在卫拉特的内线传来消息,巴图尔珲台吉这个冬天没有像往年一样南下越冬,而是留在准噶尔盆地深处,频繁调动兵马。
“据线报,巴图尔已集结卫拉特四部精锐六万余,其中火枪队三千,炮队一百。对外宣称是防备哈萨克汗国,但兵力部署明显向东。更可疑者,沙俄哥萨克骑兵五百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