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用的是汉人的毛笔和墨。半年前他连握笔都不会,现在已能写下工整的汉字。这是他在学堂里最骄傲的事——连刘先生都夸他字写得好。
“先生,”喀尔喀部的巴图举手,“我们草原上分家,都是老父亲说了算。儿子们抓阄分牛羊,哪有这么麻烦的造册?”
巴图十五岁,是学堂里年纪最大的孩子之一。他父亲是喀尔喀某部的宰桑,去年在克鲁伦河之战中被俘,后归降。巴图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课堂上常提刁钻问题。
刘先生皱眉:“旧俗是旧俗。如今朝廷为尔等编户造册,是为定分止争。若有纠纷,都护府可凭册裁断,免得你们动辄刀兵相见。”
“可草原上的事,汉官懂吗?”巴图不服,“草场好坏年年不同,牲畜数量时时增减,怎么登记?今天记下一百只羊,明年可能只剩八十,后年又生出一百只羔子。难道天天去都护府改册子?”
学堂里响起低低的笑声。
几个孩子看向巴图,眼神里有钦佩。敢这样顶撞刘先生的,他是第一个。
刘先生脸色沉了下来:“巴图,站起来。”
巴图慢吞吞站起,个子比刘先生还高半头。
“你这是在质疑朝廷法度?”刘先生走到他面前,“《大明律》乃天子钦定,越国公天可汗亲颁。尔等既受大明册封,食大明俸禄,自当遵行。莫非……你喀尔喀部还想回到从前,做那叛服无常的化外之民?”
这话很重。
巴图脸涨红了,拳头握紧。额尔德尼看到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那是极力克制的愤怒。
“学生不敢。”巴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巴图重重坐下,椅子发出刺耳的响声。
课堂气氛变得压抑。刘先生继续讲课,但孩子们心思都不在了。额尔德尼偷眼看去,巴图低着头,在纸上狠狠划着什么,墨迹都透到了背面。
午时钟响时,孩子们如释重负。
午膳在学堂饭堂。
饭菜是汉蒙结合:有米饭、馒头,也有奶茶、手把肉。朝廷对这批“质子”很优待,伙食标准比照京师的国子监。都护府每月拨专款,米面肉茶源源不断。
额尔德尼和几个要好的孩子坐一桌。
巴图也在,他闷头啃着羊肉,不说话。哈森——那个察哈尔部的孩子,低声说:“巴图,你今天太冲动了。刘先生是都护府派来的,得罪他,小心给你父亲惹麻烦。”
“我怕什么?”巴图冷笑,“我父亲去年归降时,明军答应过,保留我们的习俗。现在倒好,什么都要按汉人的规矩来。编户、造册、还要学这破律法——学了有什么用?回草原上,谁认这个?”
“小声点!”额尔德尼看看四周,“有汉人仆役。”
“怕什么?”巴图声音反而大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就说那《大明律》里说的‘婚姻’——汉人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官府登记。我们蒙古人,看中了姑娘,骑马去她家帐篷外唱歌,姑娘同意了就能带走。这怎么登记?”
几个孩子都笑了。
这是草原上古老的抢婚习俗,虽然这些年淡了,但仍是少年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可……”额尔德尼犹豫着说,“天可汗不是说了吗?‘因俗而治,渐变其风’。意思是保留我们的习俗,慢慢改变。也许婚姻的事,不会管那么严。”
“你太天真了。”巴图凑近,压低声音,“知道我父亲上个月来信说什么吗?都护府已经在筹划‘清丈草场’了。要把各部草场划界、丈量,登记造册。以后你家有多少草场,能养多少牲畜,都是朝廷说了算!”
孩子们都愣住了。
草场是蒙古人的命根子。千百年来,草场是部落共有,随季节迁移,哪里有水草就去哪里。划界?丈量?那不等于把草原切成一块块的,再也无法自由迁徙?
“这……这不可能吧?”哈森声音发颤。
“怎么不可能?”巴图眼神阴郁,“汉人种地,就要把田地一块块分清楚。他们以为草原也能这样。可我告诉你——草场不是田地!今年这里是好草,明年可能就秃了。把草场固定分给各家,遇上灾年,就是死路一条!”
饭堂里忽然安静下来。
孩子们都沉默了,连咀嚼声都停了。额尔德尼看着碗里的奶茶,突然觉得没了胃口。他想起父亲信里那些欲言又止的话,想起丹增喇嘛说的“别忘了自己是科尔沁的巴特尔”。
原来父亲让他记住的,是这个。
午后是骑射课,在学堂后的校场。
这是蒙古孩子们最喜欢的课程。教导骑射的是个蒙古老兵,叫乌恩其,曾经是林丹汗的亲卫,后来归顺大明,被都护府招募为教习。他五十多岁,左脸有道狰狞的刀疤,但马术、箭术仍是顶尖。
“都上马!”
乌恩其一声令下,孩子们翻身上马。学堂配的马都是蒙古马,矮小但耐力极好。额尔德尼抚摸着坐骑的鬃毛——这匹马叫“萨日朗”,是父亲从科尔沁送来的一岁马驹,如今已经三岁,跟他感情很深。
“今日练追射。”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