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回椅中。油灯的火苗在他眼中跳动,映出几分惶恐,几分狠厉。
“起疑又如何?没有证据,他能拿我怎样?我是朝廷命官,工部主事!”他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声音却有些发飘。
账房先生叹了口气:“马爷,咱们做这事,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保住漕运的生意?可如今王爷铁了心要建铁路,听说还要成立什么铁路总局这是要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啊。”
这话戳中了痛处。马家三代经营漕运,在运河沿岸有十二处码头、三百条货船,每年光运煤一项就进账数十万两。若铁路真建起来,这些船、这些码头、这些祖祖辈辈的营生,就全完了。
“所以铁路不能成。”马文升咬牙,“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宋应星那个老东西,能防得了几时?”
“可公爷那边”
“公爷?”马文升冷笑,“公爷要操心的事多着呢。漠北打仗,西域拓边,朝堂上还有那么多人反对分封他顾得上一条铁路?”
他站起身,在密室里踱步:“叔父说了,朝中反对分封的大臣正在串联,准备联名上书。到时候王爷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管格物院那点事?”
账房先生还是不安:“可是马爷,我听说公爷对火龙机车极为看重,说是什么‘国运所系’。咱们这样对着干,万一”
“没有万一!”马文升打断他,“你记住,法不责众。现在朝中反对新政的官员有多少?江南反对加税的士绅有多少?运河沿岸靠漕运吃饭的百姓有多少?几十万!公爷难道能把几十万人都杀了?”
他越说越激动:“铁路是什么?是奇技淫巧!是劳民伤财!是违背祖制!我们阻止铁路,是在维护祖宗法度,是在为百姓请命!就算闹到御前,我们也有理!”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汉子揉着红肿的脸,嘟囔道:“马爷,那接下来还干不干?”
“干!当然要干!”马文升眼中凶光毕露,“不过要换个法子。明着破坏不行,就来暗的。”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这是一千两。去找几个生面孔,混进格物院当学徒,或者混进矿场当工人。摸清火龙机车的图纸、配方、关键部件然后——”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记住,要做得像意外。锅炉爆炸,或者宋应星那个老东西,年纪大了,猝死也是很正常的。”
账房先生和汉子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寒意。
这已经不止是破坏铁路,这是要杀人灭口了。
“怎么?怕了?”马文升盯着他们。
“不不怕。”汉子咽了口唾沫,收起银票,“小的这就去办。”
两人匆匆离去。密室里只剩下马文升一人,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拉长,如同鬼魅。
他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运河漕运图》,标注着马家所有的码头和航线。抚过图上那些标记,喃喃自语:
“祖宗的基业不能败在我手里”
同一时间,格物院机造坊。
这里灯火通明,彻夜不熄。坊内堆满了各种金属材料、木料、工具,空气里弥漫着煤烟和铁锈的气味。中央的工作台上,摊着火龙机车的全套图纸,宋应星带着几个得意弟子,正围着图纸激烈讨论。
“老师,驱动轮的结构还得改。”大弟子王徵——历史上与宋应星齐名的机械专家——指着图纸某处,“今日的倾斜,除了轨道问题,轮轴受力不均也是原因。学生建议加装弹簧减震。”
宋应星点头:“有理。还有锅炉,压力还可以再提高。今日只到五成,若提到七成,速度能快一倍。”
“可是老师,压力太高,万一爆炸”
“所以要加安全阀,双重,三重!”宋应星眼神狂热,“老夫算过了,只要材料过关,工艺到位,七成压力绝对安全。你们看——”
他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铁板,表面光滑如镜:“这是用新式高炉炼出的精铁,比寻常铸铁坚韧三倍。用这种铁造锅炉,可承十倍于今日的压力。”
弟子们传看着那块铁板,啧啧称奇。格物院这些年取得的突破,外人难以想象:改良高炉、研制镗床、发现焦炭炼铁法每一项都是颠覆性的。
“老师,”一个年轻弟子忽然问,“今日之事明显是有人破坏。咱们还要继续吗?”
坊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宋应星。
老学者抬起头,花白的眉毛下,眼睛依然明亮如少年:“为什么不继续?就因为他们怕?就因为他们要维护旧有的利益?”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格物院的庭院,远处可见京城的点点灯火。
“你们知道,老夫为什么痴迷格物之学吗?”宋应星声音悠远,“少年时,老夫见农夫抗旱,用龙骨水车,一天只能灌三亩田。那时就想,能不能造一种机器,一天灌三十亩、三百亩?”
“后来见纤夫拉船,赤脚磨破,肩背勒痕,就想能不能造一种船,自己会走?”
“再后来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