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惊蛰。
北京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崇文门外却已经人声鼎沸。一支由三百匹骆驼、五十辆大车组成的庞大商队,正缓缓通过税卡入城。驼铃叮当,车轮辚辚,混杂着各种口音的吆喝声,将城门内外搅得沸反盈天。
这支商队实在太过显眼。
领头的三匹白骆驼,驼峰上披着织金锦缎,颈间挂着拳头大小的银铃。紧随其后的驼队驮着鼓囊囊的皮袋,袋口不经意间露出的,是晶莹剔透的和田美玉、色彩斑斓的波斯地毯、还有散发着奇异香气的香料。而那些大车上,满载的则是成捆的羊毛、成箱的干果、成袋的宝石原矿。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商队护卫们的装束——头戴尖顶绣花帽,身着右衽长袍,腰挎弧度夸张的弯刀,个个高鼻深目,眼珠泛着琥珀色。他们说的是某种掺杂着波斯语和突厥语的语言,偶尔迸出几个汉字,也带着浓重的西域腔调。
“这是哪来的商队?好大的排场!”排队入城的百姓议论纷纷。
“看那旗子好像是叶尔羌的商旗?”
“叶尔羌?那不是西域的汗国吗?隔着万里黄沙,怎么跑到北京来了?”
“听说西北的商路通了,都是天可汗平定漠北的功劳”
商队中央,一顶装饰华丽的驼轿帘子微微掀起。轿内坐着两人。主位上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头戴镶玉金丝缠头,身着紫色团花锦袍,面容清癯,蓄着精心修剪的山羊胡,正是叶尔羌汗国派往大明的正使米尔扎·阿卜杜拉。坐在他对面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眉眼与阿卜杜拉有七分相似,但更显英武,是他的侄子兼副使阿里·库尔班。
“叔父,我们真的要将那张地图献给明朝皇帝吗?”库尔班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不安,“那可是汗国数代探子用性命换来的心血”
阿卜杜拉放下帘子,闭目养神,半晌才道:“库尔班,你记得我们离开叶尔羌时,你祖父是怎么说的?”
“祖父说西域的天,要变了。”
“是啊,要变了。”阿卜杜拉睁开眼,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准噶尔的巴图尔珲台吉像一头饥饿的狼,吞并了和硕特,打垮了杜尔伯特,如今眼睛已经盯上了我们叶尔羌。哈萨克三个玉兹内斗不休,布哈拉汗国忙着跟波斯人争地盘,希瓦汗国龟缩在阿姆河边整个西域,一盘散沙。”
驼轿随着队伍缓缓前行,轿内的熏香袅袅升起。
“明朝的天可汗平定漠北,威震草原。连哲布尊丹巴那样的大喇嘛都甘愿为他奔走,额尔齐斯河以东的蒙古部落无不对他俯首帖耳。”阿卜杜拉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这样的力量,正是叶尔羌需要的。我们要借他的刀,来斩准噶尔的爪牙。”
“可是叔父,明朝会为了远在万里的叶尔羌,去得罪准噶尔吗?”库尔班仍有疑虑,“我听说,明朝正在准备和北方的罗刹人开战,恐怕无暇西顾”
“所以,我们带来的不止是贡品和善意。”阿卜杜拉从怀中取出一卷用羊皮包裹的物事,轻轻抚摸,“还有这张舆图。有了它,明朝就会明白——西域不是化外蛮荒,而是连接东西方的咽喉,是流淌着黄金的丝绸之路。保住西域,就是保住大明的西大门,就是保住通往泰西的海陆商道。”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更何况,准噶尔与罗刹人勾结,已成明朝心腹之患。帮叶尔羌,就是帮他们自己。”
驼轿外传来税吏的吆喝声:“叶尔羌使团,查验通关!”
阿卜杜拉整了整衣袍,深吸一口气:“记住,见到天可汗时,要恭敬,但不必卑微。叶尔羌不是乞求保护的丧家之犬,而是愿与大明共御外侮的盟友。我们带来的,是诚意,也是筹码。”
轿帘掀开,刺目的阳光照了进来。
北京城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飞檐斗拱,楼阁重重,比传说中更加巍峨壮观。
阿卜杜拉望着那座象征着东方至高权力的城池,在心中默念:
“真主保佑,但愿这次叶尔羌押对了注。”
三月十五,越国公府承运阁。
那张巨大的《大明北疆坤舆全图》前,此刻又铺开了一张稍小但更加精致的羊皮地图。地图上用金线、银线、朱砂、靛青绘制着山川河流、沙漠绿洲、城池邦国,标注的文字则是波斯文、察合台文和汉字三种。
张世杰负手而立,已经看了足足一刻钟。
李定国、刘文秀、刚从福建赶回的郑成功、以及被紧急召回的周文韬分列两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张图上。
“叶尔羌、哈萨克、布哈拉、希瓦、准噶尔”张世杰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每念出一个名字,就在那个位置轻轻一点,“还有这里,浩罕、巴达克山、坎巨提西域万里,邦国林立,比朕想象的还要复杂。”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标注着“准噶尔”的区域。那里用朱砂画出了一个张牙舞爪的狼头标志,狼头的獠牙向西伸向叶尔羌,向东抵着漠北,向北则与一个双头鹰标志遥遥相对——那是沙俄的标记。
“巴图尔珲台吉的胃口不小啊。”张世杰冷笑一声,“西边想吞叶尔羌,东边想控漠北,北边还和罗刹人勾勾搭搭。他真以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