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宜出行。
归化城南门外,黑压压站满了人。
十万军民从黎明时分就聚集在此,汉人屯户,蒙古牧民,边军将士,商贾工匠,还有各部台吉、首领,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城楼。
城楼上,张世杰一身戎装,外披白狐大氅,正与李定国做最后交代。两人身后,刘文秀、周文韬、陈启新等文武官员肃立,再往后是三十六名蒙古台吉——都是漠南漠北归附部落的首领。
“定国,北庭就交给你了。”张世杰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三件事:屯田不能停,水利要抓紧,各部要安抚。巴图尔那边若有异动,不必请示,可临机专断。”
李定国单膝跪地,抱拳道:“主公放心,有定国在,北疆乱不了。”
这位镇北侯半年间晒得更黑,脸上多了几道风霜刻痕,眼神却愈发锐利如鹰。张世杰扶他起来,从腰间解下佩剑:“此剑随我十二年,平流寇,灭建奴,定漠北。今日留给你,见剑如见我。”
那是一柄古朴的汉剑,剑鞘乌黑,剑柄缠着褪色的丝线。李定国双手接过,眼眶微红:“定国……必不负主公所托!”
张世杰点点头,转向刘文秀:“文秀随我回京。河套水利的后续,你要多费心,定期与陈郎中通信。还有土豆试种,秋后报我产量。”
“遵命。”刘文秀躬身。
交代完毕,张世杰走到城楼垛口,俯视下方。
十万军民,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仰头望着他,目光里是敬畏,是感激,是期待。蒙古牧民手捧哈达,汉人屯户提着鸡蛋、干粮,孩子们举着刚摘的野花。
半年。仅仅半年时间,这片曾经战乱频仍的土地,已经初现安宁繁荣。
河套平原上,总干渠贯通百里,支渠如血脉延伸,灌溉着新开垦的百万亩良田;归化城内,砖瓦房成片建起,街市兴旺,蒙汉商贩比邻而居;草原深处,定居点的炊烟袅袅,圈里的牛羊肥壮,院里的菜苗青翠。
还有那座金顶辉煌的大召寺,佛祖舍利的供奉,让无数牧民有了精神寄托。班禅特使洛桑嘉措已决定暂留归化城,在新建的佛学院讲经说法,这更巩固了黄教对“天可汗”的支持。
一切都上了轨道。
但张世杰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开口。特制的铜喇叭,传遍城南旷野:
“漠南的父老乡亲,将士们,本公今日南返,有几句心里话要说。”
十万人竖起耳朵。
“这半年,我们一同挖渠引水,一同垦荒种田,一同建屋修路。有人手上磨出了泡,有人肩上晒脱了皮,有人甚至累倒在工地上。苦不苦?苦!”
“但今天我们看到了什么?看到了黄河水流入干涸的土地,看到了麦苗钻出黑土,看到了暖屋里婴儿不再啼哭,看到了老人脸上有了笑容!”
他的声音渐高:“这就是我们受苦的意义——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再受冻饿之苦,不再遭战乱之祸!为了汉蒙各族,能像一家人一样,在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
人群中,有人开始抹眼泪。
“本公今日要走,但心留在这里。”张世杰指向北方,“李定国将军将代本公镇守北庭,屯田继续,水利继续,一切照旧!各部落台吉、首领,要像支持本公一样支持李将军。汉民屯户,要尊重蒙古兄弟的风俗;蒙古牧民,要爱护汉民兄弟的庄稼。”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从今往后,这漠南漠北,是大明的北疆,是所有人的家园。谁敢破坏这份安宁,谁就是汉蒙共同的敌人!”
“天可汗万岁!”不知谁先喊了一声。
接着,万民呼应:“天可汗万岁!万岁!万岁!”
声浪如潮,震天动地。蒙古台吉们右手抚胸,深深鞠躬;汉人百姓跪倒一片;边军将士举枪致敬。
张世杰眼眶微热。他转身,最后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然后大步走下城楼。
城门洞开。
三千亲军早已列队等候。这些将士黑衣黑甲,背燧发枪,腰佩战刀,胯下战马都是精挑细选的河曲马。军容整肃,杀气凛然。队伍中央,一辆特制的四轮马车静静停着,车身上绘着日月山河纹,车顶插着“张”字大旗和“天可汗”金狼旗。
张世杰登车,回望一眼归化城高耸的城墙,挥手下令:
“出发!”
大军南行,每日六十里,不疾不徐。
张世杰没有一直坐车,而是经常骑马与将士同行。他知道,这种时候与士卒同甘共苦,比任何赏赐都能凝聚军心。
刘文秀陪在他身边,看着沿途景象,忍不住感慨:“主公,半年前咱们北上时,这一路还是荒草遍野,偶尔见到几个蒙古包,牧民见了军队就躲。您看现在——”
他指着远处。官道旁,新修的驿站冒着炊烟;田野里,农人正忙着春耕;更远些的山坡上,牛羊成群,牧童的歌声随风飘来。
“是啊。”张世杰颔首,“屯田之策,初见成效。但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在后面。”
“主公是指……江南那边?”
张世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文秀,你跟了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