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着已经初具雏形的驿站:五间夯土墙、木梁顶的房屋围成一个小院,院中有水井,院外有马厩和草料棚。虽然简陋,但该有的都有。
“主屋是驿丞房和客房,左边是仓库和伙房,右边是马厩。”马文才介绍道,“按照规划,这里常驻驿卒十人,驿马三十匹,骆驼十峰。往北六十里,下一个驿站在浑善达克沙地边缘,已经在选址了。”
韩猛点点头,推动轮椅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忽然问:“信使的训练章程,你们有吗?”
马文才摇头:“还没有。都护府说,等韩千户来制定。”
韩猛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纸张上还有血迹——那是他用自己的血写的,在昏迷醒来后的第一时间。
“这是我根据这次送信的经验,总结的几条。”韩猛翻开册子,“第一,信使必须三人一组,互相照应。第二,每人必须配备罗盘、地图、火折、盐巴、伤药。第三,马匹必须钉防滑蹄铁,配备马蹄铁备用。第四……”
他一口气说了十几条,每一条都是用血换来的教训。
马文才听得认真,一一记下。
“最重要的是,”韩猛合上册子,看向北方,“我们要建立一套完整的接力系统。就像中原的驿站一样,信使到站换马不换人,吃喝拉撒都在马上解决。这样,从归化城到贝加尔湖,一千五百里,我们可以在四天内送到。到斋桑泊,两千两百里,六天内送到。到黑龙江,两千五百里,七天内送到。”
“七天……”苏明玉喃喃道,“也就是说,今后漠北任何地方发生事情,七天之内天可汗就能知道。”
“对。”韩猛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如果早有这样的系统,老王和小七就不会死。如果早有这样的系统,沙俄的据点刚建起来我们就能发现,而不是等他们站稳脚跟。”
远处,额尔敦台吉带着几个族人走来。他看到韩猛的轮椅,愣了一下,随即上前躬身:“这位就是韩千户吧?我听说了你的事,你是真正的巴特尔(勇士)。”
韩猛苦笑:“我现在连马都骑不了,算什么勇士。”
“能骑。”额尔敦认真道,“我们蒙古人也有双腿残疾的勇士,可以坐在特制的马鞍上,用缰绳控制马匹。我可以让我部落最好的马匠,给你做一副。”
韩猛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额尔敦拍胸脯,“你为了送军情,把腿都冻没了。我们乌珠穆沁部要是连这点忙都不帮,还算人吗?”
苏明玉和马文才相视一笑。这就是他们想要的效果——让草原各部把驿站、把信使、把都护府的事,当成自己的事。
“对了,”额尔敦想起什么,“苏行长,马驿丞,有件事得告诉你们。我叔父哈日查盖那边,最近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他手下几个人,老是在商站和驿站附近转悠,问东问西。”额尔敦皱眉,“我问他们干什么,他们说想找活干。可我私下打听,哈日查盖最近好像突然有钱了,买了好几次酒,还给了手下人赏钱。他那个人,平时抠门得很,这太反常了。”
苏明玉和马文才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之前“夜枭”的警告。
“台吉,”苏明玉正色道,“驿站和商站的安全,关系到整个部落的利益。如果驿站建成了,从归化城来的商队会更多,你们能换到的东西也更多。如果有人想破坏……”
“我明白。”额尔敦眼神冷下来,“我会派人盯紧哈日查盖。如果他真敢做什么对不起部落、对不起天可汗的事,不用都护府动手,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送走额尔敦,苏明玉低声对马文才说:“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把驿站建起来。”
“是沙俄?还是那些旧贵族?”
“都有可能。”苏明玉望向北方,“但无论谁,都阻止不了。天可汗要建的这条驿道,不仅是路,更是一条锁链——一条把草原牢牢锁在大明身上的锁链。有人想挣脱,太正常了。”
她转身走向商站,忽然回头:“马驿丞,驿站的奠基石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从山里运来的花岗岩,刻字师傅正在刻。”
“刻上那两位殉职信使的名字。”苏明玉轻声说,“让每个路过的人都知道,这条路,是用命换来的。”
三天后,塔拉淖尔驿站主屋上梁。
按照汉人习俗,上梁要选吉时,放鞭炮,撒糖果。马文才特意从张家口买来了鞭炮和饴糖,乌珠穆沁部的孩子们围了一大圈,眼巴巴等着。
韩猛坐在轮椅上,被推到奠基石前。
韩猛伸出手,抚摸着那两个名字,久久不语。
“吉时到——上梁!”工头高喊。
工匠们合力将主梁拉起,稳稳架在屋顶。鞭炮噼里啪啦炸响,饴糖天女散花般撒下,孩子们欢呼着去捡。
在喧闹声中,马文才大声宣布:“从今天起,塔拉淖尔驿站正式成立!北疆驿道第一站,从此联通草原与中原!”
牧人们虽然不太懂这些话的含义,但跟着鼓掌欢呼。他们知道,有了驿站,就会有更多的商队,更多的好东西,更好的日子。
韩猛推动轮椅,来到驿站院门前。从这里向北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