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九年十一月十五,漠北第一场暴风雪席卷了贝加尔湖南岸。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狂风卷着雪粒,打得人睁不开眼。在这样的天气里,连最耐寒的草原狼都缩在洞穴深处,瑟瑟发抖。
但就在这片死亡般的白色中,三个黑点正在艰难移动。
那是三个明军信使。他们穿着厚重的羊皮袄,脸上裹着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胯下的蒙古马已经筋疲力尽,每走几步就要深深喘气,鼻孔里喷出的热气瞬间在严寒中凝成白霜。
“百户……我、我不行了……”
最年轻的那个信使忽然从马背上滑落,重重摔在雪地里。他努力想爬起来,但双腿像灌了铅,怎么也使不上劲。
“小七!”为首的百户韩猛急忙下马,连拖带拽把年轻人扶起,“坚持住!再过三十里就是喀尔喀旧部的营地,到了那里就有热汤热饭!”
“三十里……”小七苦笑着摇头,解开围巾,露出一张冻得发紫的脸,“韩大哥,你别管我了。军情紧急,你和老王先走……”
“放屁!”韩猛眼睛一瞪,“咱们锦衣卫北镇抚司出来的,什么时候丢下过兄弟?老王,过来搭把手!”
另一名中年信使老王也下马,两人一左一右把小七架起来。但三匹马已经累垮了,驮着三个人根本走不动。
韩猛抬头望向前方,风雪弥漫,根本辨不清方向。他掏出怀中的罗盘——这是格物院特制的防水防冻型号,但指针在剧烈颤抖,也不知是受冻还是受磁。
“他娘的,这鬼天气!”韩猛啐了一口,唾沫还没落地就结成了冰粒。
他们身上带着一份至关重要的军情:七天前,“夜枭”在贝加尔湖以西五百里的色楞格河上游,发现了沙俄哥萨克的新据点。据点里至少有三百名哥萨克骑兵,还有五门火炮。这意味着沙俄的东侵脚步,已经踏过了贝加尔湖,距离大明新划定的北疆边界只有不到八百里。
军情必须以最快速度送回归化城,送到张世杰手中。
按照旧制,这种紧急军情应该用“八百里加急”——每隔三十里换一次马,信使日夜兼程,八天之内必须从漠北送到北京。可那是太平年景,在驿站完备的中原。在这刚平定不到半年的漠北,别说三十里换马,就是三百里也未必能找到一个人影。
他们已经走了六天六夜。
出发时是三个人,六匹马。现在只剩三个人,三匹马,而且马都快不行了。干粮昨天就吃完了,水囊里的水冻成了冰坨,只能抓把雪塞进嘴里,靠体温慢慢融化。
“韩大哥,”老王忽然开口,声音嘶哑,“你说……咱们能送到吗?”
“必须送到!”韩猛咬牙,“天可汗在狼居胥山说过,北疆一寸土地都不能丢。沙俄这些罗刹鬼,敢把爪子伸过来,就得剁了!”
他重新把小七扶上马,用绳子把人绑在马鞍上,防止掉下来。然后自己上马,牵着另外两匹马的缰绳,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前行。
又走了大约十里,风小了些,雪也渐渐停了。
前方出现了一片稀疏的树林。在草原上,树林意味着可能有水源,也可能有避风的地方。
“去林子里歇歇!”韩猛精神一振。
三人驱马进入树林。果然,林中有条小溪,虽然表面结了冰,但砸开冰层,下面还有流水。马匹迫不及待地凑过去舔舐,三人也趴在冰窟窿边,用手捧水喝。
“有狼。”老王忽然低声说。
韩猛猛地抬头,只见树林深处,十几对绿油油的眼睛正盯着他们。是草原狼,饿了一个冬天的草原狼。
“上马!”韩猛厉喝。
但已经晚了。
狼群显然观察他们很久了,知道这些人和马都已经到了极限。头狼一声长嚎,狼群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
“锵!”
韩猛拔出腰刀,一刀劈翻冲在最前面的公狼。老王也抽出短铳,但手指冻得僵硬,连扳机都扣不动。小七在马背上挣扎着解绳子,却越急越解不开。
马匹受惊,嘶鸣着乱窜。一匹马被三头狼扑倒,惨叫声撕心裂肺。
“小七!”韩猛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小七那匹马也被扑倒。年轻人从马背上滚落,瞬间被狼群淹没。
“走啊!”老王朝韩猛大喊,自己却调转马头,冲向狼群,用身体挡住扑向韩猛的几头狼,“把军情送回去!告诉天可汗,老王没给他丢人!”
韩猛最后看了一眼在狼群中搏杀的袍泽,一咬牙,狠狠一夹马腹,冲出树林。
身后传来老王的怒吼,然后是短铳终于击发的轰鸣,再然后……是狼群撕咬血肉的声音。
韩猛没有回头。
他伏在马背上,任由泪水在脸上冻成冰渣。怀里那份用油纸包了七八层的军情,此刻烫得像块火炭。
马匹已经跑不动了,只是在慢慢走着。韩猛知道,这匹马也快到极限了。他摸了摸马脖子,轻声说:“老伙计,再撑一会儿,就一会儿……”
马儿打了个响鼻,似乎在回应。
又走了不知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韩猛感觉自己意识开始模糊,寒冷像无数根针,扎进骨髓里。他知道,这是失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