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身手!”这次连张世杰都点头称赞。
鄂齐尔图面露得色:“让天可汗见笑了。这只是雕虫小技。我准噶尔部的勇士,真正的本事是在战场上——去年秋,哈萨克汗国三万骑兵犯境,我部八千勇士迎战,就是用这绳套战术,套翻了哈萨克的先锋千人队,而后全军掩杀,斩首七千级。”
他这话看似在夸耀武功,实则是在展示肌肉:看,我们准噶尔部能打,值得天朝拉拢。
张世杰听出了弦外之音,只是举杯:“那本汗就祝准噶尔部武运昌隆,永为大明西北屏障。”
“谢天可汗吉言!”
宴席持续到申时末(下午五点)。
鄂齐尔图喝得满面红光,在两名侍从搀扶下告退,回驿馆休息。按照安排,使团将在归化城停留三日,接受都护府的回赐礼物,然后返回准噶尔。
但鄂齐尔图刚走,张世杰脸上的酒意就瞬间消散。
“徐长史。”
“臣在。”徐弘基上前。
“派‘夜枭’盯死驿馆。鄂齐尔图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哪怕起夜几次,本汗都要知道。”
“是!”
“刘主事。”
“臣在。”刘秉忠放下酒杯。
“那支燧发铳,立刻密封,八百里加急送完京城格物院,交宋应星亲自拆解研究。告诉他,重点看燧发机的构造、钢材的质地、还有……”张世杰顿了顿,“看看有没有俄文字母的标记。”
刘秉忠瞳孔一缩:“天可汗怀疑,这铳是沙俄所赠?”
“不是怀疑,是确定。”张世杰冷笑,“巴图尔珲台吉若真能从佛郎机人那里搞到燧发铳,何至于去年还被哈萨克人压着打?西域的葡萄牙商队,本汗清楚,他们卖的最多是火绳枪,而且是阉割版的。”
额哲此时也挥退左右,低声道:“天可汗,那誓词和贡品……”
“都是演戏。”张世杰走到窗边,望向驿馆方向,“九白之贡是表忠心,燧发铳是示威——看,沙俄给了我好东西,但我也愿意献给你,我还是心向大明的。至于那毒誓……越是赌咒发誓,越说明心里有鬼。”
“那我们还给他援助?精铁、火药、工匠,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好处。”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张世杰转过身,眼神在暮色中幽深如潭,“本汗就是要看看,巴图尔珲拿了这些援助,会去对付谁。是真去打沙俄,还是转头用来整合卫拉特、甚至觊觎漠北?”
他走到案前,摊开那张准噶尔疆域全图,手指点在天山北麓的“斋桑泊”位置。
“鄂齐尔图说,沙俄哥萨克出现在这里,被他们驱逐了。但‘夜枭’十日前传回的消息是:哥萨克在斋桑泊西岸修筑了一个土木据点,驻兵约百人,还有两门小炮。如果准噶尔部真驱逐了他们,那据点是谁修的?炮是谁架的?”
徐弘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在撒谎!”
“不止撒谎,”张世杰的手指从斋桑泊向西移动,划过额尔齐斯河,最终停在“托木斯克堡”——那是沙俄在西伯利亚的重要据点,“本汗怀疑,巴图尔珲台吉和沙俄之间,根本就不是简单的接触,而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甚至是协议。”
厅内陷入沉寂。
窗外,归化城的灯火渐次亮起。草原的夜晚来得快,方才还天色微明,转眼已是星斗初现。
许久,额哲才涩声问:“那天可汗要的三个月期限……”
“那是最后通牒。”张世杰的声音冰冷,“三个月内,如果准噶尔部真能拿出沙俄据点的详细舆图、真能砍下哥萨克的脑袋,那就说明他们至少还愿意做表面文章,本汗还可以慢慢收拾。如果不能——”
他没有说完。
但所有人都听懂了那个未尽之意。
如果不能,那么刚刚立下毒誓、献上九白之贡的准噶尔部,就会成为大明下一个“犁庭扫穴”的对象。而这一次,战场将从辽东、漠北,转移到更遥远、更陌生的天山南北。
“报——!”
就在这时,一名“夜枭”密探匆匆入内,单膝跪地:“驿馆急报!准噶尔使团副使,半个时辰前悄悄离馆,去了城西的‘隆昌号’皮货铺!那铺子的掌柜是汉人,但‘夜枭’查明,他母亲是杜尔伯特部的女子,他本人常年往来西域、漠北,与沙俄商队也有接触!”
张世杰和徐弘基对视一眼。
隆昌号。
这个名字,在都护府的情报档案里,标注的是“可疑,疑似多方眼线”。
“继续盯,”张世杰缓缓道,“但不要打草惊蛇。本汗倒要看看,这位刚刚发誓‘永绝沙俄往来’的准噶尔使团,深更半夜去找一个可能通俄的商人,到底想谈什么。”
密探领命而去。
花厅内烛火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窗外,草原的夜风呼啸而过,带着八月末的寒意。归化城万家灯火,看似一片太平景象。但在这太平之下,从准噶尔使者踏进城门的那一刻起,一场关乎西北万里疆土、关乎两大帝国未来百年国运的暗战,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赌桌两端的棋手——
一位坐在这北庭都护府中,指尖还残留着那支燧发铳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