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一左一右,嘴唇飞快翕动。距离太远,听不清内容,但额哲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带他下来。”张世杰淡淡道,“就说本王要与他共进午宴,商讨后续羁縻细则。”
“若他不肯……”
“那就‘请’他下来。”张世杰的语气没有波澜,“今日之后,他若还不能认清自己的位置,这顺义王的帽子,可以换个人戴。”
李定国领命而去。
张世杰继续下山。他的目光扫过西侧山坡——那里,敖汉部的观礼区已经空了一小块。又扫过准噶尔使团营地,看到使团主使正在与叶尔羌使者谈笑风生,仿佛一切如常。
山脚下,万部首领开始陆续返回各自营帐。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既有仪式成功的震撼,又有某种不安在暗处发酵。许多人在交头接耳,目光闪烁。
回到中军大帐,张世杰褪下祭服,换上常服。
苏明玉已在帐中等候,她面前摊开着厚厚的账册:“公爷,按仪程,午宴后该分发第一批赏赐——茶叶三千担、绸缎五千匹、铁锅两千口。但方才接到急报,从张家口出发的第三批辎重队在野狐岭遭劫,损失约两成。”
“什么人干的?”张世杰坐下,接过亲兵递上的热茶。
“现场留有意似马贼的痕迹,但‘夜枭’勘察后认为,作案者训练有素,撤退路线极有章法,非寻常马贼。”苏明玉顿了顿,“更蹊跷的是,被劫的主要是茶叶和铁器,银元反而未动。”
张世杰抿了口茶。
茶叶和铁器,正是控制草原的关键物资——前者是生活必需品,后者可锻造成武器。劫掠者目的明确。
“巴图尔珲台吉……”他轻轻放下茶盏,“还真是心急啊。”
帐外传来脚步声,李定国入内,脸色难看:“公爷,额哲带到了。但他坚持要立刻见您,说有要事……关乎长生天神谕。”
张世杰与苏明玉对视一眼。
“让他进来。”
额哲几乎是跌撞着冲进大帐的。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华丽的祭服凌乱不堪。一进帐就扑跪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公爷!王爷救我!他们要杀我!那些萨满……他们说我背叛了长生天,说今夜……今夜圣山将降下天火,焚尽所有亵渎者!”
帐中一静。
李定国的手按上了刀柄。苏明玉蹙起秀眉。
张世杰缓缓起身,走到额哲面前,俯视着这位浑身发抖的顺义王。
“天火?”他重复这两个字,忽然笑了。
那笑容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那正好,”张世杰的声音轻如耳语,却让额哲如坠冰窟,“就让长生天看看,是他的天火厉害,还是本王的火炮——更配得上‘天威’二字。”
帐外,正午阳光炽烈。
但狼居胥山的阴影,正随着日头西移,缓缓拉长,如同巨兽苏醒时伸展的爪牙。
额哲瘫软在地,耳边回荡着张世杰那句话,以及帐外隐约传来的、炮兵阵地调整射角的号令声。
燔柴的余烟尚未散尽,新的硝烟味似乎已隐隐可闻。
圣山的黄昏,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