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了!总比…总比窝窝囊囊死在营房里强…”他用袖子用力擦了擦眼角。
悲伤如同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胜利的喜悦,终究无法完全冲淡失去袍泽的痛楚。
就在这时,赵铁柱猛地站了起来!他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几乎顶到了低矮的屋顶。他那只受伤的手臂还吊在胸前,但另一只完好的大手却紧握成拳,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他黝黑的脸膛因为激动而涨红,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张世杰,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
“大人!”赵铁柱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得火苗都晃动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俺赵铁柱是个粗人!大字不识一箩筐!但俺懂!俺这条命,是您从京营哗变那晚,从那帮红了眼的乱兵刀下救回来的!今天在河滩上,要不是您带着俺们冲,俺这条胳膊,早就喂了王八了!”
他猛地单膝跪地,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轰然倾塌,带着无与伦比的沉重与虔诚!
“俺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大人您的!水里火里!刀山油锅!皱一下眉头,俺赵铁柱就不是爹生娘养的!若有二心,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吼出来的,带着血与火的烙印!
赵铁柱的举动,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大人!”王勇第二个站起,毫不犹豫地跟着单膝跪地,他瘸着腿,动作有些踉跄,但眼神却无比坚定,“我王勇这条烂命,在京城混了半辈子,也就值几两银子!今天跟着大人,才算活出个人样!大人!我王勇这条命,也卖给您了!水里火里,绝无二话!”
“还有我!”
“算我一个!”
“大人!带上俺!”
赵大牛、孙老七、小六…在场的所有家丁,一个接一个,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全都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倒在张世杰面前!他们脸上带着伤,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同样灼热,充满了赴死的决心和追随的狂热!
那三个老兵代表愣住了。李老蔫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家丁,又看看坐在火堆旁、面色沉静的年轻总旗,再看看角落里阵亡同袍的遗物,浑浊的老眼中,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着!是积压太久的屈辱?是对这冰冷世道的绝望?还是…一丝被眼前这决绝场面点燃的、早已熄灭的星火?
他猛地用独臂撑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旁边的孙石头连忙扶住他。
“老李头!你…”孙石头有些担心。
李老蔫却一把推开孙石头的手,他佝偻着背,用尽全身力气,踉跄着走到张世杰面前,没有像家丁们那样跪下,而是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他那几乎从未向权贵低过的、佝偻的脊梁!花白的头颅几乎要触到冰冷的地面!
“大人!”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哭腔,却又蕴含着火山爆发般的力量,“俺李老蔫…没几年活头了!就剩一条胳膊!这把老骨头,不值钱!但…但今天…跟着大人,俺…俺杀贼了!俺像个爷们儿了!俺…俺求大人!收下俺!给俺口饭吃!让俺…让俺这把老骨头,临死前…再…再为大人挡一回刀!俺…俺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您!” 说到最后,这个在底层挣扎了一辈子的老兵,已是泣不成声。
孙石头看着老伙计如此,又看看那些跪着的家丁,再看看火光照耀下张世杰那张年轻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的脸庞。他猛地一跺脚,也走到李老蔫身边,对着张世杰抱拳,深深一躬:“大人!俺孙石头!也愿追随大人!虽死不悔!”
小小的哨所内,篝火熊熊燃烧。十几条汉子,或跪或躬,围在张世杰面前。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沉重的呼吸声。一种无形的、名为“忠诚”的纽带,在这简陋的哨所里,在血与火的淬炼后,在生与死的抉择前,悄然成形。
张世杰缓缓站起身。火光在他身后跳跃,将他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显得异常高大。他深邃的目光,如同熔炉,缓缓扫过面前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或伤痕累累却写满决绝的脸庞。赵铁柱的狂热,王勇的坚定,赵大牛的沉稳,孙老七的狠厉,小六等家丁的忠诚,李老蔫的悲怆,孙石头的决然…一张张面孔,如同烙印,刻入他的心底。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走到墙角,拿起一个破旧的陶罐。里面盛着的是浑浊的、劣质的烧酒,是赵铁柱用今日分得的一点微薄赏钱换来的。
他走到火堆旁,将陶罐中的酒,缓缓地、均匀地倾倒在每一个燃烧的柴禾上!
“滋啦——!”
酒液遇到烈火,瞬间腾起大股幽蓝色的火焰,发出剧烈的燃烧声!一股更加浓烈、更加灼热的气息猛地升腾而起,将整个哨所映照得一片幽蓝!所有人的脸,在这幽蓝的火光中,都显得格外肃穆。
张世杰放下空了的陶罐,拿起自己那柄沾着敌人血迹、刃口有几处微小卷刃的雁翎刀。刀身在幽蓝的火光下,流转着冷冽而神秘的光泽。
“好!”张世杰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沙哑,